第9章 主要發現和甄家紅樓(3)(1 / 3)

周先生提出“湘雲說”??湘雲原人說,無疑是紅學的一大進步。反對它的實質是一種倒退,確是帶有巨大的悲劇性,除了阻礙紅學和學術發展外,是沒別的作用可言的。

而紅學之所以“至今”沒有重大突破,實在值得研論者深思再三。

(二)我的研究過程和基本發現

以上是前人成果評述,從論題到論據,基本上都是前人的研究成果,我隻是作了少數補充,下麵來談我們的研究過程和基本發現。

那是在1962年暑期,我無意中接觸到《紅樓夢》研究,特別是周汝昌先生的脂硯齋是史湘雲一說,引起了我濃厚的興趣。我想假如周先生的觀點是正確的,即脂硯齋真就是史湘雲(原人),那麼她除了熟悉像周先生《新證》中舉出的那些情況外,她對於湘雲的舉止言談,當有更多的了解。於是我開始查閱脂評。剛好長春圖書館有影印的庚辰本,遂借來查閱,結果在第二十回湘雲初來,第二天清早寶玉去看她,並央她梳頭,她說記得珠子原是四顆,這一個是後補之處發現果然有一條批語說:

梳頭已有文字,前已敘過,今將珠子一穿插,且天生有是事。

我感到很高興,這下可以證明脂硯齋是史湘雲了,否則,她如何會知道是天生是事呢?可是當我進一步查找時,卻再也找不到這樣的批語了。包括第三十一回、第三十七回、第五十回、第六十二回及第七十六回重點寫湘雲的文字,均無一條這樣的批語。

失望之餘,卻發現在寶釵、黛玉的一些言行處倒有不少這類的批語。

例如第二十五回前已引過的“一段無倫無理信口開河的混話,卻句句都是耳聞目睹者,並非杜撰而有,作者與餘實實經過”的批語,據《石頭記》當時湘雲就不在場,“實實經過”的除寶玉外,隻有老太太、鳳姐及釵顰幾人。作者作為寶玉的原人確是經過,而脂硯齋不是釵顰,她怎麼經過呢?

同樣,第二十八回寶玉說王夫人“太太原不糊塗,隻是叫金剛菩薩支使糊塗了”批說:

是語甚對餘幼時所聞之語合符,哀哉,傷哉!

這裏湘雲也不在場,在場的隻有釵顰。應該怎樣來解釋這個事實呢?

第二十回梨香院,賈環和寶釵、鶯兒一塊兒“趕圍棋”,自己先贏了,很高興,批說:

寫環兄先贏亦天生地設現成文字。

其後借鶯兒口倒敘“前兒和寶二爺玩”,他輸了那麼些也沒惱,剩下的錢,還是小丫頭們一搶完了,又一批說:

倒卷簾法,實寫幼時往事,可傷!

在賈環說共輸了一二百錢時,又批說:

幾(記)者尚記一大百乎?笑笑(歎歎)。

這就奇了,這裏明明是寶釵和寶玉、賈環、鶯兒等的往事,她怎麼能知道,又如何會成了她的往事,並引起她傷感呢?莫非說批書人竟是薛寶釵(原人)嗎?

同樣,第二十七回寶釵撲蝶言笑,自語:“遇見蛇咬一口也罷了”,一條批語說:

實有這一句的。

又說:

移東挪西任意寫去,卻是真有的。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如果她不是寶釵,她怎麼會了解得這樣細膩,她怎會知道真有,實有,又如何會記到若幹年後批書的時候呢?何況這一句話還是薛寶釵一個人的自言自語!別人如何能知道呢?

然而,第二十八回黛玉哭吟葬花詩後,寶玉叫住黛玉,向她敘述自己的真心“萬不敢在妹妹跟前有錯誤”,一條批語則說:

有是語。

在寶玉說“不知如何是好”處,又批:

真有此事。

這就越發令人詫異了!像寶黛之間這樣私密的細事和碎語,她又從哪裏知其真有呢?除了她本人即是黛玉外,實在不好解釋。

同樣第十九回“意綿綿靜日玉生香”,寶玉怕黛玉睡出病來,胡謅了一段揚州小耗子的故事哄她,一條批語竟說:

又哄我,看書人。

原來哄黛玉即是哄她,可見看書人即是黛玉,黛玉也即是批書人??脂硯齋。

不但如此,戚本第二十七回黛玉哭吟葬花詩回末總評更明說:

心事將誰告,花飛動我悲。

埋香吟哭後,日日斂雙眉。

還有比這更明白的說明嗎?埋香哭吟、日斂雙眉的“我”,還能不是黛玉嗎?所以我以為我們看脂評不知其為別人還則罷了,不知她就是真黛玉,這可真叫怪事,還要她怎麼說我們才能明白呢?

這樣看來,與其說脂硯齋是史湘雲,還不如說脂硯齋是真釵黛,理由更充足。

但是,寶釵和黛玉是兩個性情很不相同的少女(有的人更上綱為兩個對立階級的代表),命運又很不相同(雖然同屬薄命司),這從石頭伏筆中看得很明白,脂齋也有明白批語,寶玉和寶釵“成為夫婦”,黛玉“淚盡夭亡”了,那麼她們兩個怎麼可能竟是一人,而且即是批書人呢?

這裏,我們不能不想起下麵的脂評:

第四十二回在作者前麵兩次提到巧姐、大姐明係二人之後,本回又借劉姥姥之口點明其原是一人,並開始寫薛林和好,回前一條總評說:

釵、玉名雖二個,人卻一身,此幻筆也。今書至三十八(是)回時,已過三分之一有餘,故寫是回使二人合而為一。請看黛玉逝後寶釵之字,便知餘言不謬矣。

這說得非常明白:釵即寶釵,玉即黛玉,寶釵黛玉雖有兩名,實為一人,至於其於書中分成兩個性情不同的少女,那是作書人使用的幻筆。我們沒有理由以假作真,以為書上是兩個實際也一定是兩個,參照第五回冊子,兩人一幅,隻在曲中分開,其後仍以一個兼美“鮮豔嫵媚大似寶釵,風流嫋娜又如黛玉”的兼二人之美的可卿為其情人,似乎不見得都是穿鑿。同樣,我們也不能因賈府寶釵作了寶玉妻子,就以為真釵也一定是真玉的妻子,也不能因賈府黛玉淚盡夭亡了,就以為真黛也淚盡夭亡了。

第二十二回賈母為寶釵作生日(已來數載,還“正值她才過第一個生辰”)也有一批說:

……最奇者黛玉乃賈母溺愛之人也,不聞為作生日卻特雲為寶釵作,實非人想得出之文也。此書通部皆用此法瞞過幾多見者,餘故雲不寫而寫是也。

其上一條眉批則說:

將薛林作甄玉賈玉看書,則不失執筆人本旨矣!丁亥夏,畸笏叟。

這一條眉批的價值也是無比的,它至少說明了兩點:第一,大家知道甄玉賈玉原是一人,因此“將薛林作甄玉賈玉看”則可見薛林也原是一人;第二,甄玉賈玉本是《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的記者石頭的化身,“將薛林作甄玉賈玉看”,則可見薛林是《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的評者脂硯齋的化身。這樣看書,才是不失執筆人也即作書人的本意或本旨。相反,以為甄寶玉是一個人,賈寶玉又是一個人,薛寶釵是一個人,林黛玉又是一個人,且和作者、評者無關,而不知道是借他們為作者,主要是為評者傳影,那就和作者的本旨本意相差極遠了。所以無論寫給誰作生日,寫寶玉和誰交往,意思都是一樣的,這就是“不寫之寫”,通部書都是用的這種筆法,也即開書楔子中的“煙雲模糊法”(具體說是分身法),已經瞞過了幾多見者,我們是不該再被瞞蔽了。

於此,我們再回過頭來看第二十六回周先生早已發現的那條批語:

回思將餘比作釵顰等乃一知己,餘何幸也!一笑。

就有新的意義了。所謂“將餘比作釵顰等”是什麼意思呢?大家知道甄玉賈玉原是作者自比,而脂齋說作者將其比作釵顰等,這不是再明白不過了嗎?怎麼比?就像自比甄玉賈玉一樣比。在哪裏?就在《紅樓夢》裏。時間?就是寫《紅樓夢》的日子。也即是說作者寫書時自比甄賈玉等,而把她,評書人比作釵黛等人,所以她才引以為幸,不禁一笑。還有比這更明白的說明嗎?她不就是釵黛真人還是誰呢?因此脂硯齋即是真釵黛是毫無可疑的。

再往下,第三回寫黛玉顰眉淚眼以後,第八回又寫寶釵“罕言寡語人謂藏愚,安分隨時自雲守拙”,又有兩條批說:

這方是寶卿正傳,與前寫黛玉之傳一齊參看,各極其妙,各不相犯,使其人難其左右於毫末。

畫神鬼易,畫人物難,寫寶卿正是寫人之筆,若與黛玉並寫更難。今作者寫得一毫難處不見,卻得二人真體實傳,非神助而何?

這裏也有釵黛一體之意,寫人本來難寫,但作者卻一下子寫出兩個來,“各極其妙,各不相犯”,但又都像她自己,甚至其人即脂齋自己也“難其左右於毫末”,分不清誰個更像她自己。這麼難寫的事,作者卻輕易地一並寫了出來,因而使她不能不產生如有神助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