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告訴我們在這“一場幽夢”??一部《紅樓夢》裏,真正與他親近的,他與之親近的人,不是寶釵,也不是黛玉或襲人、晴雯等,真正與之親近的人,是那位“鮮豔嫵媚大似寶釵,風流嫋娜又如黛玉”的兼二人之美的臥於壽昌公主榻上同昌公主帳中的“春睡海棠”??批書人棠村孔梅溪。而他自己確實是千古情人中最癡的一個,為了使自己熱愛的曆盡炎涼嚐盡甘苦的不幸的弱女??絳珠不斷、血淚長流的草木人兒不至於過早地夭亡,他費盡了一生心血,也成就了不朽的事業。
第七回“周瑞歎英蓮”(實是周瑞家的歎兼薛林之美的“香菱”??甄英蓮??應憐真女“姓氏湮淪”)標題詩說:
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誰是惜花人?
相逢若問名何氏,家住江南姓本秦。
這是作者大有深意的題詩,確是他人不解之文,真能解得此詩,也就解得全書了。作者告訴我們書中的十二釵確是“色最新”,非他書中人可比,才貌非凡,但不知道誰,哪一位是真正“惜花”??憐真女之人,哪一個是關心她們真實情狀的人?如果真有一天遇見了作者,問起她們??十二釵的姓氏名字(當然是真姓名而非假姓名),曹雪芹的回答就是一句話“家住江南姓本秦”!這裏不管這“姓本秦”是何意思,反正她們同出一地且同姓一姓??這其實是不可能的,除了一種情況,即她們都是一個人的化身。否則十二釵(香菱即在副十二釵中)即或湊巧都住江南,但斷不可能同一姓氏的。今作者斷言如此,其為一人甚明。她們這“十二釵”,實實同是作者的一個情人??一個姓氏湮淪的應憐真女的化身。
總之,他二人即是《紅樓夢》開場詩:
人生著甚苦奔忙,盛席華筵終散場。
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夢盡荒唐。
漫言紅袖啼痕重,更有情癡抱恨長。
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
中的“紅袖”和“情癡”:孔梅溪即是詩中的“啼痕重”的“紅袖”??紅衣女子;曹雪芹即是詩中的“抱恨長”的“情癡”??癡情男兒。他是在奔波忙碌終於無用,盛席華筵終於散場之時,萬般悲喜皆成幻夢之後,才寫了這一部虛幻的故事,記“紅袖”和“情癡”,以遙憶當年:“秦淮風月憶繁華”,“廢館頹樓夢舊家”??憶著江南舊事。通篇文字確實是“字字看來皆是血”,是“滴淚為墨,研血成字”寫成的,確實非比尋常!是他用了十年歲月,辛勤構思,刻苦勞作,嘔心瀝血、搜盡枯腸才撰寫出來的偉大作品。說“凡例”、這首詩都是後人偽造的,甚至曹雪芹也隻是修訂者,原作者是“××”、“××”,實令人不敢苟同。
其他史料,例如敦敏贈雪芹的兩首長句,亦是如此(全詩不錄)。其中“秦淮舊夢人猶在,燕市悲歌酒易醺”及“燕市哭歌悲遇合,秦淮風月憶繁華”兩聯是人們多次提到的句子。現在一看便知這“秦淮舊夢”中猶在之人,“哭歌悲遇合”、“悲歌酒易醺”之人,即是“一芹一脂”、“白雪紅梅”??曹雪芹和孔梅溪二人。在這裏敦氏為什麼要用“哭”字“悲”字,用“新愁舊恨”、“一醉??”等句,意思都於此自明。他二人雖有幸燕市重逢,但經曆和處境都過於悲慘了,隻有“酒易醺”、“一醉??”才能忘記這人生的種種悲苦。
富察明義的《題紅樓夢》二十首,也多是記敘真事的,詠假語也涉及真事,隻作小說題詠看也是解釋不通的。其中“可奈”是寫作者著書緣由的,“病容”及“威儀”是詠黛敘釵,也是詠真女的心性及儀容的,而最後兩首是專門指說《紅樓》內情的。全文如下:
莫問金姻與玉緣,聚如春夢散如煙。
石歸山下無靈氣,縱使能言亦枉然。
饌玉炊金未幾春,王孫瘦損骨嶙峋。
青娥紅粉歸何處,慚愧當年石季倫。
前一首是告訴我們“金姻玉緣”??二寶的婚姻和二玉的情緣,都不必問結果怎樣,“聚如春夢散如煙”??全都如煙似夢,根本無有。不論相聚或分離全是杜撰的假語村言,是假人假事,既無其人,也無其事。至於所謂“石頭”即書之記者、作者,他當然是有的,他就是雪芹曹?,後來他歸到西山腳下,窮愁潦倒,黃葉著書,舉家食粥,困苦萬狀,更不要說真有靈氣了,“縱使能言”,“善談吐,風雅遊戲,觸境生春”,“奇談娓娓然,令人終日不倦”也都是“枉然”??飯都混不上,更不必說名利雙收了。後一首進一步指明曹雪芹並沒過幾年“饌玉炊金”的富貴生活,很快就榮華夢破陷入貧困之中,“轉眼乞丐人皆謗”,變得形容毀損、瘦骨嶙峋了。至於那一位真女,真的兼薛林之美的“青娥紅粉”??棠村孔梅溪,她後來歸於何處去了呢?明義用了當年晉代綠珠和石崇的故事作了回答。雪芹愧比石崇,梅溪則慘若綠珠,而綠珠正是一位妓女。所謂“屈從優女結三生”,“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史湘雲淪為女傭,寶釵黛玉淪落教坊”雲雲,都是此意。
袁枚《隨園詩話》卷二:
曹練亭為江寧織造……其子雪芹撰《紅樓夢》一部,備記風月繁華之盛。明我齋讀而羨之。當時紅樓有某校書尤豔,我齋題雲……
這自然也是真的,這個尤豔的紅樓某校書即是批書人東海孔梅溪。袁枚並沒有“看朱化碧”,“把仙姬作校書”,《隨園詩話》也不是“廢爬梳”的“荒草”,那兩首“題雲”也實實是明義讚梅溪的詩句,袁的錯誤隻在於他沒有分清明義說的“故址”、“舊址”及新址,並把明義尊稱的“曹子雪芹”誤為曹楝亭之子雪芹,又將“楝”字誤為“練”字而已。
郭沫若的譏刺有欠妥當。
以上即是我對前述問題(重點是前兩個論題)的論證,應該說已足夠充分了。一些相反的論點不是出於“無批判的假定”,就是為作者和評者的“煙雲模糊法”蒙蔽,我就不反駁了,待將來有必要時再論。
其他,“反照風月寶鑒”、“新史料”,以及孔梅溪真實姓氏種種,限於篇幅我就不說了。
歡迎賜教。
作於1983年3月,1996年元月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