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波波夫滔滔不絕的發言,羅明卻僅僅是握著那隻裝著紅茶的杯子——然而,卻並沒有喝。他的腦子裏麵一篇空白……也或者並不是空白,他在想著妮娜嗎?或許吧!那隻有羅明自己一個人知道。

“還記得‘明星事件’嗎?”波波夫的話鋒突然一轉,“我想你應該記得。因為作為當代曆史上的重要事件,你的導師是一定不會忽略這一事件的。”

“導師!——懷特教授!老人和藹的麵容!他現在怎麼樣了?”當羅明想到這些的時候,他連忙問道:“懷特教授現在怎麼樣了?”

“不好!”波波夫聳了聳肩說道,“他一回地球就被‘行動組’隔離審查了。最近才剛剛被解除軟禁。但是,馬上就被送進了醫院……哎!老頭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不說,估計以後他的恐怕也不會好過了!”他的語氣裏充滿了同情和不平。聞聽此言,一陣說不出來的酸楚湧上羅明的心頭。

“我們所有的人都應該感謝‘飄之女’朱莉葉。”波波夫接著說道,“要不是這位流行音樂巨星的悲慘遭遇和此後發生的抗議運動,那麼今天的政治局麵也將是難以想象的。至少,你、我的人生經曆,很可能就會失去焦點!”波波夫說這話的時候,像是開玩笑的口吻,但是現在的羅明,卻寧可這是真的!因為那樣的話,他很可能不會有如現在這樣痛苦。

波波夫仿佛是並沒有察覺到羅名此時的心境,接著說:正是因為‘飄之女’朱莉葉,這樣一位跟政治毫不沾邊的且具有廣泛影響力的公眾人物,遭到了政府的‘無辜清洗’。民眾對當局最初的、無意識的、零星的不滿,迅速轉化成為對於整個社會的反省!至此,朱莉葉的個人悲劇迅速轉化為了一個具有社會意義的契機。

在接踵而至的抗議活動中,政府方麵的輕率的舉動迅速激化了事端。隨著大批的無辜的人們被列入黑名單而遭到驅逐。抗議浪潮非但沒有被消滅,反而愈演愈烈,就連那些原本並不喜歡流行音樂的人們也加入了進來。同情者的增加意味著一個更為廣大的社會階層,也開始采取與政府不合作的態度。聯邦穩定與繁榮委員會和他所控製的聯邦政府遇到了自其成立以來最為嚴重的政治危機。雖然,‘行動組’拚命的工作,但是他們的成績卻越來越差強人意。這也使得委員會的成員被迫放棄了他們原本的主張,向大多數人妥協。最後,僅僅是以危害社會治安罪,象征性的驅逐了一百零三名首要分子,便將此事不了了之。

“然而,作為此後四十年憲法運動的契機,這次事件的意義並不僅限於此。民眾看到了團結的力量。在普通居民心目中,昏睡多年的權利意識再度蘇醒。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政治局勢,其中的絕大多數人在感情上支持反對派。再有,就是政黨政治的複興。在‘明星事件’平息之後,聯邦穩定與繁榮委員會麵對自身空前孤立的局麵,決定通過擴大政治參與來穩固自身統治基礎。雖然政黨的骨幹力量仍然是退伍軍人和退休官僚,但沒有獲得公職的普通居民也獲準參加政黨,參與政治活動。這無疑是個重大的變革。準軍政體製賴以存在的製度基礎也出現第一道裂紋。”

說到這裏,波波夫的語氣開始變得更加的肅穆:從那時候起,我們人倫及自然人神聖權利公會就開始不斷地進行努力,逐漸成為了運動的核心力量。

我想你應該記得,就在你剛剛進入東聯大的那一年,麵對強大的輿論壓力,聯邦穩定與繁榮委員會被迫正式接受,由眾議院的神聖公會黨團領袖提出,並得到其他兩個主要政黨支持的,將秘密警察組織‘行動組’的活動‘限製在聯邦法律框架內’的特別提案。

“就在你從BYLI畢業的前夕,聯邦就‘是否給予普通居民完全公民權’舉行了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公民投票,結果竟然有69.06﹪的人投票讚成。麵對主流民意,穩定與繁榮委員會的成員在反複權衡之後,決定接受既成事實,還政於民……”

“可是這些對我又有什麼意義?”在波波夫連續演講了一個小時之後,羅明終於突出了這句已經被隱藏了許久的問話,“那已經早已不是我的目標了,他是你的,先生,是你們的,不再是我得了。”

“羅,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波波夫對羅明的話,似乎並沒有什麼思想準備,之後他開始變得有些惱火起來,“親愛的羅明先生,我真的沒有認錯你嗎?你真的是那個BYLI的傑出大師嗎?你的政治頭腦都到哪裏去了?”

“沒錯!我的政治頭腦都讓狗吃了!”此時的羅明,不知怎的突然變得異常的暴躁起來,“要不是這個該死的學位,要不是這份該死的外交官任命,要不是你們要把我培植成為什麼未來的黨團領袖,我會落到這步天地嗎?我會在這個該死的監獄裏麵,等待那些早該去喂王八的恐龍法官們宣判死刑嗎?讓我去死,讓我去死……”羅明感到,他的頭越來越漲,嘴裏的言語越來越粗魯,動作也越來越誇張……最後,羅明猛地站起身來,順手把茶杯和裏麵的茶水一起,摔向了波波夫的麵門。

可是對麵的人,卻不慌不忙的輕輕的一甩頭,茶杯便擦著他的臉頰飛了過去。可能是由於慣性的作用,杯子裏麵茶水並沒有濺落出來。在飛行得很長時間以後,杯子終於因為與牆壁的接觸而發出“當啷”一聲,隨即水花和著碎片分散開來,而遠處的牆壁上留下了一灘清晰可見的水漬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