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艱難度日(1 / 3)

畫中要常有古人之微妙在胸中,不要古人之皮毛在筆端。欲使來者隻能摹其皮毛,不能知其微妙也。立足如此,縱無能空前,亦足絕後。學古人,要學到恨古人不見我,不要恨時人不知我耳。

齊白石

一陣陣的輕風,使油綠綠的野草紛紛低下了頭,彎下了腰,它們對風俯首稱臣。不過,也有在風中怡然自得、亭亭玉立者,它們便是那些姹紫嫣紅般絢爛而又多得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每當野草俯首稱臣的時候,它們就會像小姑娘一樣羞澀地露出笑臉,並且在風中婆娑起舞,似乎在告訴人們“我們和綠草共同擁有這麵山坡,我們共同織就了這裏的美麗景色”。

這裏的草是如此的吐綠積翠,這裏花兒是那般的含嬌藏豔。為了展示自己的姿容,它們相約在身邊留出一條小徑供遊人過往。這條隱隱約約的小徑自山坡上蛇行而下,穿過草叢、繞過野花兒,在它的盡頭聳立著幾株蒼然傲立的鬆柏,輕風徐徐、濤聲陣陣,如蓋的樹冠、堅挺的枝幹,蘊涵著無限的凝重、肅穆。

鬆柏呈半環形排列,擁抱著兩個水磨石墓穴。墓穴的前麵端立著兩塊凝脂般潤澤的漢白玉石碑。右邊的石碑上鐫刻著這樣幾個字:

湘潭齊白石墓

左側的墓碑上刻著:

繼室寶珠之墓

不言而喻,這兩座墓穴的主人是我國一代國畫大師齊白石以及夫人胡寶珠。墓碑上蒼勁、雄渾的大字是出自齊白石的得意弟子,當代著名國畫家李苦禪之手。

齊白石是我國當代藝術大師,是中國民族繪畫和民間藝術傳統的傑出繼承者和創造者。他把民族繪畫和民間藝術的優秀遺產統一起來,然後,麵向現實刻意求新、大膽創造,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超越前人的藝術風格。

齊白石是偉大的畫家,也是傑出的書法家,並且是一位成績卓著的金石家和詩人。同時他還是一位美術理論家和評論家。他的藝術成就高深、廣博,幾乎無所不能,樣樣精通,且最富有創造性。他的藝術風格對中國繪畫起到了深遠的影響,給予中國畫新的生命力。

公元1862年11月22日湖南湘潭縣。

在距縣城很遠很遠的群山之中,有一處不被人注意的極為平常的小村落,村落四周的山峰層層疊疊,宛若一道道滴翠的綠色屏障,又好似微波輕漾的綠色海洋。北山上繁茂、蓊鬱的樹林,南坡上搖曳多姿的竹叢,還有遍野青青的野草,處處洋溢著活鮮鮮的生命力。

小村中隻有二三十戶人家,茅草屋錯落在坡前、樹下、溝旁。幾乎是在村中央,有一泓麵積不大的水塘,塘水如鏡。

關於小水塘,有這樣一個美麗的傳說:相傳在很早很早以前,這裏長年幹旱,莊稼幾乎顆粒無收,百姓生活十分困難。一位仙人有感於此,便從天上扔下一塊大石頭,把地麵砸了一個大窟窿,變成了水塘,後來人們就叫它星鬥塘。小村落也由此得名。

雞叫兩遍,東方的天際也露出一縷淡淡的紅暈。在星鬥塘西麵一間茅草屋中,隱約透出一些燈光,並且偶爾傳出一兩聲瓢和粗瓦盆的碰撞聲,盡管碰撞聲很小,但是,仍然在寧靜的黎明時分傳出很遠。

這戶人家姓齊。主人們已是徹夜未眠了,他們在等待,在等待著一個幼小生命的誕生。伴著雄雞的第三次啼鳴,齊家的第三代人誕生了,是個男孩。這個男嬰的啼哭聲,打破了星鬥塘的寧靜。屋後樹上的幾隻夜棲的小雀被驚醒了,它們“撲棱棱”地飛向天空,似乎要把這裏發生的事情去告訴周圍的群山,告訴那即將升起的太陽。

齊十爺,齊家的一家之主,用充滿血絲的眼睛仔細地打量著這個小生命——他的孫子。臉上蕩漾著多年不見的喜悅和欣慰,他的心中在狂呼:“我有孫子啦!我有孫子啦!”

是啊,齊十爺的喜悅和欣慰是合情合理的。這一天,他盼了很久了。現在,他老年得孫,三代同堂,用老話說,這叫人丁興旺,雖然家裏過著貧窮的日子。但是,心裏還是充滿著無限的蜜意。前村的張老漢,是他扛長活時的夥伴,67歲了,幾乎比他大一輪,還沒有孫子,急得火上房,而他倒先抱上了。齊十爺心花怒放,那種幸福的心情,不亞於孩子的父母。

齊十爺給自己的小孫子起了個名字,叫純芝。“純”字是按照齊家的輩分排出來的。另外,齊十爺又按照不知何年何月的老習慣,給純芝起了個號,叫“渭清”,後來又起了個叫“蘭亭”的號。不過,大人們還總是親昵地管孩子叫“阿芝”。

阿芝的未來命運如何,是齊家上下關注的焦點。為此,阿芝的婆婆特地找來一個鄉間聞名的看相先生算過命,先生看過阿芝,說是孩子的麵相很好,將來定能有大作為。隻是阿芝生來身體就很虛弱,這一點常常會給齊家的生活蒙上一層陰影,大人們的心頭也總是沉甸甸的。

轉眼,阿芝來到世間已經8個月,這天深夜,大地已酣睡了,隻是偶爾有幾聲狗叫從遠處傳來。勞累了一天的齊十爺卻毫無睡意,他懷著一腔喜憂參半的心緒,望著窗外的一輪新月,傾聽著遠處的狗吠。

齊十爺起身點著了小油燈,借著燈光,屋子裏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

床頭緊靠窗戶,窗戶上掛著半截打著補丁的藍印花布。隔開了外麵微弱的月光,窗台前擺著一張舊的、凹凸不平布滿裂縫的小條桌,桌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壇壇罐罐。隨著燈火的跳動,這些壇罐的投影便在藍花布上像皮影一樣左右搖擺,上下伸縮著。

對麵牆中央,貼著一張不大的紅紙,紅色已褪了許多,有些泛白的紙上寫著一個黑色的“福”字,在“福”字的旁邊,掛著齊十爺在田間勞作時用以蔽日擋雨的鬥笠。下麵牆腳有兩個大缸,蓋著木蓋,這是用來存放全家口糧的,可是現在,裏麵空空的,沒有一粒米。

齊十爺靠著床頭,掃了一眼他早已十分熟悉的屋子,拿出煙鍋,裝上了煙絲,彎下身子,就著油燈點著,吧嗒、吧嗒地抽了起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慢慢地,淡青色的煙霧,從他的鼻孔裏、兩片厚厚的嘴唇縫間溢了出來,一縷縷、一絲絲,輕輕地、嫋嫋地上升,到了棚頂,又向四周散開,慢慢地消失了,與夜色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