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常下雪,不管天氣如何,它總是突然地結冰,無法商量。我望向繁花盛開的世界,注定缺席。我的心開始下雪,雪無聲地覆蓋所有,淹沒迷茫、驕傲與哀痛。當一切歸於寂寞時,世界突然變得清涼明朗。所以,別為我憂傷,我有我的美麗,它正要開始……
冬季悄然無聲地趕來,幹巴巴的。讓人反感。敏感的靜電讓倫子隨時都處於警惕狀態。他討厭刺痛身體後全身不自在的感覺,幹澀的頭發總是隨毛衣與身體的摩擦而起伏不定。睡懶覺的習慣在冬天漆黑的早上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母親是個很忠誠於時間的人。在那個迷霧一樣的年代,她當過知青,下過鄉,去過宣傳隊,接受過貧下中農再教育,招幹返城後去了銀行做了檔案工作,一幹就是二十五年。這二十五的檔案工作使她對時間有種神靈般的虔誠。母親六點半會準時打開複讀機播放英語並把倫子從熱被窩裏拽起來,動作已經從十幾年前的粗糙達到現在的爐火純青,甚至可以說是輕車熟路。倫子也就很自然地在這種艱苦的環境下練成了一身夢遊功夫——夢著起床,夢著穿衣,夢著刷牙,總之在他到學校之前任何一個動作都可以算得上是夢,就連騎車也會夢上一半的路程。這樣的規律也就在某種程度上總結了倫子對待現階段的高三生活。晚上十一點回家做鋪天蓋地且了無生趣的卷子。一點睡覺。五個小時的睡眠,六點起床,五十從家走。七點半早讀。疲憊的身體始終要保持百分之百的精力集中。上課睡覺對於他來說是一種罪惡,晚飯時間長是一種自殺,總之在他看來所有的時間——吃飯、睡覺、走路、上廁所都是多餘。他曾經這樣算過這樣一筆帳:吃飯多吃一分鍾就相當於兩道選擇題,睡覺多睡五分鍾就相當於一道畫圖題,走路多走十分鍾就相當於一道簡答題。上廁所倒無所謂,可一旦在廁所睡著就成了白卷,當然上廁所對於倫子來說就好比鄉下婚喪嫁娶一樣隆重——他總帶很多書卻隻顧進行毒素排泄使自己沉浸在快感的享受之中。倫子總是始終不停地思考,思考到身體無力,心慌,煩亂,一氣一煩倒頭便睡,先前的換算就在刹那間蒸發,無法尋覓。
倫子對冬天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不僅可以把自己包裹嚴實讓厚重質感的大衣一層一層使他感到無限坦然且安全,而且在他看來似乎所有的故事都發生在凜冽的冬季,他始終無法明白季節的更替對於一個人可以有這般巨大的變化,然而無論從何種角度上來說在他的眼中冬天總是一個能讓人釋然的季節,內心可以毫無掩飾且無憂無慮地麵對狂風暴雪,融化掉一切煩悶的成長與所謂的曾經。
早上嗬嗬帶的早餐倫子依舊沒心沒肺地狼吞虎咽。她總是帶足夠的麵包、牛奶或者早市上買的小吃,以免倫子全部消滅而自己毫無所獲。兔子在旁邊無奈地說:
哎……我說你就不能給嗬嗬留點,或者自己帶點?
我沒買早飯的習慣,沒辦法,總是忘了買……嘿嘿。倫子邊吃邊說。
算了算了,我習慣了,你就讓他吃吧,先攢著,到時候讓他請我頓滿漢全席就可以了。嗬嗬看著英語書心不在焉地說。對了,前幾天你病了就沒來得及給你,看……嗬嗬拿出自己包裝的紫色禮品袋。
送你的生日禮物。倫子特驚訝地看著嗬嗬,麵包滯留在口中,停留片刻說:
這是給我的?!
是啊,那還能有誰?
倫子打開袋子,是一條銀白色的藏式六字真言項鏈。精致得讓周圍的物質都黯然失色。
對了,我也要送給你東西呢。兔子笑眯眯地說道。
給你的,知道你抽煙,所以就買了個小豬樣的煙灰缸,可愛吧?對了,這裏麵還有丫丫的祝福呢。倫子口中的食物無法下咽。這麼長時間有誰能記得起他的生日?連他自己都似乎像洗了底片一樣對這本應慶祝的日子不存一點留戀。他突然發現三年前的種種在自己的腦海裏已經形成不了一道完整的弧線,這不就是這麼多年倫子一直企盼的感覺嗎?為什麼這樣的感覺真正在倫子體內回旋時沒有一種叫作如釋重負的感覺?但無論怎麼說,那種暗湧的痛在他手裏拿著嗬嗬、丫丫和兔子禮物的那一刻煙消雲散。他知道楓是要他快樂的。倫子終於明白楓被十幾個人圍打時的那個眼神,不是害怕,不是懦弱,而是看到倫子被人拉住後,用微弱卻異常堅定的眼神告訴他:生活不是我們主宰,我們隻能堅強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