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致坐在梧桐樹上,晃蕩著腿,看著湖麵發呆,他在身後不足五十步的亭子裏和她的親人們說著話。
這個人總是這樣,當年憑著琴聲一步步叫她習慣他的存在,這些年一直不容忽視地漸漸侵入她的生活,卻不叫她發覺,也不為此反感。
自然地成為她靈魂的救贖,她以為他是長者,他便以長者麵目出現,卻又在日常相處中慢慢糾正著她的以為。
如今,也自然地成了她的……
“好像感覺不壞,那便如此,也……不,真好。”
釋離原與他們說明來曆,又就建州一事和他們離開後京都如何安排深入交談,一晃便是近兩個時辰。
來尋她時就看到她一雙被墨色錦靴包裹的小腿在樹葉間晃蕩著,他站著看了一會兒。
然後知曉,她此刻很歡喜。
得到這個認知,他眼中劃過笑意,提氣而起,進到高大的梧桐樹中,伸手攬住她的腰背,輕輕一用力。
使二人靠得更近些。
“談完了?”
“嗯。”
言致側頭看著他,伸手在他下頜碰了碰笑道:“我本以為他日能入我眼的人,必定生就傾城貌,至少不能比我差,怎麼也得比肩千允,如今卻是你,不認也不行了。”
他抓住她纖細卻有力的指尖,攬住她腰的左手猛地一使勁,將她提起靠向他,近到鼻尖相碰。
“吾自有傾城之力,何須賴以貌。”
“嗯,有理。”她為他的一本正經而忍俊不禁,卻也認同他所說,不過她提起此事並不是為此,“但輕音姐姐與我說,你的臉上做了手腳,如今,可要叫我見一見你的真麵目?”
“想看?”
“想!”
他埋首在她頸間,笑聲自耳下入她耳中,煞是震人心弦。
“若我當真便生作這般平凡模樣,你當如何?”
言致蹙眉沉思,忽覺他看不到,便故作思考地沉吟出聲,半晌歎道:“那少不得要悔恨一二……誰叫我偏生與你有緣呢。”
察覺到他身子一僵,言致暗笑,叫你一慣運籌帷幄之態,從不見有何事讓他覺得棘手,如今能見他愣一愣,也是極大愉悅了人的。
他抬頭,細細摩挲著言致無一不精的眉眼,說道:“那便隻能叫你悔恨了,我雖生得不是這般簡陋,卻也是遠不如你的,我生平所見,未有任何人,容貌可與你相匹。”
說話間,木頭在樹下喚了一聲少主,而後丟了一個瓷瓶上來,他接住,然後交與言致,接著道:“釋族少主外出曆練乃是祖製,不得在外透露家學,容貌也是其一,這藥流傳千年,隻在曆練結束時才由家主交付解藥,我六年前得之,從未用過,一直便是這張臉,今日你便親手讓我回複本麵可好?”
“隻往臉上塗便可?”
“應是。”
言致一邊將瓷瓶中的膏狀解藥塗到他麵上,一邊有些想笑,這樣,竟有些像女子塗脂抹粉一般。
忽然想到一事,問道:“可前年清明,你將我從這樹下抱回屋中,我怎麼隱約看到你的麵目了?”
他微微斂目思索了一下,回道:“我平日斂息抑勢,那時可能有一二放鬆,你又醉得狠了……”
剩下的話他未言明,言致卻也懂了,他未壓抑自身,她又醉了,自然會因外漏的氣勢而恍惚覺得麵目也變了。
故而想起,他幾次在她麵前或笑或怒,那時麵容都會有些不同。
“釋族這藥倒是有些意思,比那些人皮麵具之類實在合用好多,竟生動至此。”
“你若要,多得是。”
“暫且用不著。”言致輕輕搖頭又看了一下他的臉,問道:“都塗滿了,接著要如何?”
她不是當真要他生的多麼好看俊美,隻是由衷想要認得他的真麵目,因此而急切。
“你且閉目等上一刻鍾,待你睜眼便好了。”
“如此,那你在這坐會兒。”
話落她就翻身下了樹,提氣點水進了清嘉小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