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西天已然褪去了最後一縷殷紅。夜的君主披散著他玄色的輕紗,無聲無息地在天地間漫遊。群山隱匿在黑暗中不知去向,一陣清風吹過,熄滅了田家莊最後的燈火。勞累了一天的村人已沉入夢鄉,就連最勤勞的姑娘也闔上她疲憊的眸子,輕輕地睡去了。
然而今夜,對於有些人來說,卻注定難眠。
“消息靠的住嗎?”打穀場上,田黑娃背靠著麥秸堆,深沉地注視著籠罩在黑暗中的村莊,他的聲音低沉,好似在壓抑什麼。
麻子仰躺在幹草堆裏,似乎是睡著了。聽到黑娃問話,過了良久,才慢騰騰地坐起身,半眯著眼睛,以一種極其玩世不恭的語氣道:“是真是假,幹了不就知道了?”他目光迷離,但是過分高昂的語調卻暴露了他內心,也許他並不像外表表現的這麼平靜。
“什麼幹了就知道了?”黑娃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恍恍惚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麻子的聲音將他重新喚回到眼前,他茫然地看了一眼麻子,絲毫不記得幾分鍾前他的提問。
他的反應,讓麻子有些誤解,清了清嗓子,麻子接著道:“哥,我知道你是怕挖人家祖墳遭報應。但是哥,他家那哪算什麼祖墳啊,一個個全是空包包,淨唬人呢!”麻子說完瞪著眼睛見黑娃不理他,再不能保持平靜,著急道:“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哥,那墳裏麵可是藏著劉秀全藏寶窟的線索。當年李鴻章帶著湘軍挖了大半個南京城也沒找到,現在可就擺在咱麵前啊!”
“你這消息到底是哪裏來的?你肯定瞎子家的祖墳裏有線索?”黑娃看也沒看麻子,隻自顧自地點了一根煙抽著。麻子一臉難色,被問的啞口無言。四周重又安靜下來,唯有黑娃手中的煙頭在黑暗中閃著微光,單薄地仿佛下一秒就會熄滅。
時間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過去,夜色更加深沉。黑娃抬頭看了一眼天,天上月亮血岑岑地看著他。連環四月食,算一算今年剛好是最後一次了。熄滅手中的煙,在完全的黑暗中,黑娃的嘴角牽出一絲笑意,他拍了拍麻子的肩膀,隻說了一個字:“走。”
麻子聽到這話,眼睛一亮,緊緊跟在田黑娃後麵走著,巨大的喜悅衝走了他內心對黑娃的疑惑。夜半三分,萬籟俱寂,鞋子撞擊在枯草上的脆響在此時格外的明顯。然而這聲音也很快消失了,打穀場距離瞎子家也隻是一裏地遠。
瞎子家門前就是一座墳山,從來沒有人奇怪過瞎子為何住在這裏,仿佛自田家莊存在起便從來如此。麻子有些興奮地指著西南邊上那一處新墳,道:“哥,就是那座,絕對錯不了,除了這一間底下藏著寶貝,其他都是空墳。”突然他一拍腦袋,道:“糟了,忘了帶上我的鐵鍁過來……”
黑娃環顧四周,轉身繞到那新墳的墓碑後麵,變戲法一般從後麵摸出一把鋥亮的鐵鍁遞給麻子,麻子接過後毫不猶豫地開挖起來。鐵鍁鏟在墳土上,麻子隻覺鬆軟異常,像鏟在棉花上一般輕飄飄地,心裏頓時熱火,他相信憑著這個速度要不了幾分鍾就絕對能找到藏寶窟的線索,想到藏寶窟,他更加賣力,一時也沒有心思去管黑娃。
此刻黑娃靜默地立在那墓碑前,手中拿著一支黑色短毛細筆,正在那黝黑的石頭上寫寫畫畫。麻子停下歇息的間隙正好看到他以口潤筆的樣子,紅慘慘的舌頭伸在口外,滲的麻子呼吸一窒,硬生生地將嘴邊那句“到你挖了”咽回肚裏。感受到麻子的視線,黑娃收起毛筆,冷道:“怎麼?找到線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