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揚州到汴京的路很長,流放的隊伍不走水道,全走陸路。因為天生漂亮的模樣,杭錦書成了女眷中最惹眼的一個。
不知道哥哥他們現在走到了哪裏,也不知道父親的身體有沒有好一些。流放,短短幾日,日夜趕路,夜不成寐,如今已經死了好幾個了。
“走快點兒,腿折了?”粗野的官兵一鞭子把杭錦書從思緒中扯回到現實。腿上綻裂的傷口透著新鮮的嫣紅,跟昨日的暗色的舊傷形成鮮明的對比。
活著,活下去。杭錦書垂著頭,目光一直落在地上的沙土上。
趕了四個時辰的路,終於迎來了夜晚短暫的休憩。杭錦書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下來。剛剛找了棵樹靠著,隱隱約約就聽見剛剛去樹林裏頭小解的兩個官兵有說有笑的回來了。
“昨兒那姑娘真嫩嗨,一點兒都不像個做丫頭的。”一個官兵說著,嘴裏還不停的發出咯咯的笑聲,猥瑣的很。
“就是,聽說還是杭家一等的丫頭呢,這細皮嫩肉的跟個小姐似的,我都好久沒碰著這麼水靈的姑娘了。”另一個立馬搭腔到。
杭錦書心裏頓覺不妙,不知道這幫畜生昨天禍害了誰。故意將耳朵貼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又聽到那兩人說到,“可惜是個烈性子,咱倆運氣好,聽說輪到第四個兄弟的時候就咬舌自盡了。”
“喲,第四個是誰?”
那官兵壓低了聲音說:“是劉虎。那家夥粗魯的,哪一個姑娘不是輪到他就死的。”
那兩個官兵深一腳淺一腳的踏出灌木叢,沒想到杭錦書穿著一身白囚衣忽的出現在自己麵前,差點沒給嚇死。“臭娘們兒,找死啊,大半夜的嚇死老子了!”
杭錦書一把抓著其中一個官兵問到:“你們剛剛口中說的姑娘叫什麼名字?”
“名字?”被抓著的官兵狠得朝杭錦書肚子上踹了一腳,杭錦書吃痛跌倒在地上蜷起來身子,“你們這些下賤坯子哪裏配有什麼名字。”
另外一個官兵雙手抱著胸,借著月光看清楚了杭錦書的容貌,“瞧,這好像是杭家那個大小姐,長得還真漂亮。”
“漂亮有什麼用,越是漂亮以後到了窯子裏就越是騷。”說話的兩個官兵目光猥瑣的打量著杭錦書,要不是他們接到上麵有人說這女的碰不得,怕是早就被吃幹抹盡了。
逃,從揚州到汴京的路起碼要有一個半月,一定能找到機會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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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清初小姐已經回房了。”林牧進來通報的時候,溫庭春正在燭火下翻書。
溫庭春微微點了點頭,對於李清初他提不起半點興趣,但是轉念一想,溫庭春又問到:“讓你交代押解的都交代清楚了嗎?”
“上路前就交代清楚了。”林牧見大人若有所思的樣子,“大人,清初小姐對大人一片癡情,大人……”
癡情?溫庭春墨眉一簇,將書砸在書桌上走出門去了。
已經是月上西樓,溫庭春站在庭院裏,蹙著眉緊閉著雙眼。他的眉總是蹙著,很少能見他舒展,分明大仇已報,可是心裏卻總覺得有一絲牽掛未了。
這世上除了自己好像隻有她記得他是貧蒼。
說戲子無情,這一雙眉為誰而蹙?
“你為什麼要把臉畫的那麼花?”當年杭錦書問的,他未答。
因為伶為人之末,家醜不可楊。
“你怎麼總是皺著眉頭,不開心嗎?”
因為母死父含冤,雙親目難瞑。
溫庭春緩緩睜開眼,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眉頭,如今沉冤昭雪,如今位極人臣,可偏偏這眉頭還是舒展不開。
十二歲那年,母親病逝告訴自己關於生父的一切。十二歲那年,跟著師父的戲班子下揚州,這不敢輕觸的土地,落下腳心裏就好像紮了根刺。十二歲那年,他認識了跟著杭仲賢一起來聽戲的杭錦書,那個走到哪裏就把哪裏搞砸的大小姐揚言要跟自己做朋友,那時候他還不知道父親的冤死跟杭家有什麼關係。他想把自己埋在土堆裏,可杭錦書偏偏要帶著他一起發光發熱吸引大人們的注意。
後來,他偷了師兄的家傳的寶貝,被眾人押到師父麵前,可是倔強的他就是不肯認錯,師父揚言要打死他,天真的杭錦書是唯一一個相信他的,東西都從他的床底下找出來了,她還說相信他。
溫庭春想著想著笑著搖了搖頭,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