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羊頭峪(1 / 2)

楔子

雪夜裏,一位粗布郵差在寒風中縮緊了脖子,顫顫巍巍地敲擊著村頭藥廬的木門。

燭光從窗口透出來,照在地上,又被雪返到郵差的麵龐,哪裏雖然布滿了皺紋,但是一雙眼睛仍是晃亮,緊緊地望著來時那些漸漸要被埋沒的腳印。

門開了,郵差趕緊跺跺腳進去,房間點著火爐,突如其來的溫暖讓郵差的舌頭有點發麻,緩和了好一陣,他才從懷裏掏出信封,遞給坐在炕上的那位比他老得多的老者。

在郵差的印象裏,他大概快要有兩百歲了,頭發已經花白,而且雜亂無章,仿佛每年秋天池塘旁邊枯萎的雜草,隻剩下光禿禿硬邦邦的稈,勉強還能被一根木頭簪子綰在頭頂。他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好,每次讀信都要眯起眼,緊貼著信紙來看。

良久,屋子裏除了火苗劈裏啪啦的聲音仍然什麼都沒有發生,郵差擔心老者睡著了,便硬咳了兩聲搓搓手,驚得老者手哆嗦了一下,趕緊收回那張快要被燒著的信紙,轉頭向門口道:“卜芥,你快來幫我看看信裏麵寫的啥?”

這時,郵差才注意到,原來剛才給自己開門的是個不過十二三歲模樣的少年郎,他從自己背後的陰影裏走出來,雙手接過信紙,他讀信的速度非常快,似乎就用了一眼,隨即向身前的老者行禮,道:

“老師,斑蟊雲終了。”

第一章羊頭峪

四年後——

夏至

江大川標著膀子站在驛站外頭,伸長了脖子往遠方看,大顆的汗水順著他黝黑的皮膚“啪嗒啪嗒”往地上砸,蟄癢了就拿肩頭的抹布擦一下。

羊頭峪每年夏天都是這樣,熱得不像話,江大川小時候總會趁中午花嬸睡著了去雞窩掏個蛋,放在石頭上不消半個時辰就能熟的透透的。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黃土大道上終於出現了江大川要等的隊伍——

前前後後共五個人,騎著馬,其中四個身穿黑色繡有官印的棉紗,腰掛單刀,頭頂同樣繡標的帽子,一邊前進,一邊用手裏僅有的東西為自己扇風。

另外一個穿的則是銀灰色馬甲的老者,胸口處繡著更繁複的花紋,他沒有佩刀,但是手裏一直握著一把像是燭台那樣的東西,豆大的眼睛緊閉著,似乎對整個世界充斥著不屑。

江大川望見他們,隨即咧出笑容,赤腳跑到跟前,搶過馬韁繩便寒暄。

“官大爺們,可把你們盼來了!快到前麵歇歇腳吧,打哪來的啊?”

“恁小子倒機靈。”嘴角長痣的官差道,“俺們連夜從龍口趕過來的,可累死恁爺爺了。”

“喲!這麼急啊,這次是要辦什麼大事?”

旁邊的瘦臉官差聽到這話,立刻斜眼瞪了瞪江大川:“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恁爺爺的公務也敢打聽,還不快去倒碗涼茶來!”

江大川挨了罵,自然不敢再問,弓著腰是是是地回應,把馬牽到棚子裏拴好,轉而回到驛站準備涼茶。

他的動作故意很慢,好有機會聽到那些官差之間的談話。最先開頭的是嘴角長痣的官差,他罵罵咧咧地埋怨天氣,以及這次的公務,言詞裏似乎還提到了“京都”“強盜”的字眼。

難道是過來抓強盜的?不會吧,一共才五個人啊。

正值江大川心裏犯嘀咕的當口,有雙手從背後拍了江大川的肩頭,打斷他繼續偷聽下去。花嬸掐著腰,眉毛幾乎要擰成一團。

“愣著幹嘛,茶怎麼還不上?還想打聽你爹的消息嗎?他都走了十七八年了,你娘活著的時候就沒少折騰,要有是個什麼信兒,早該有了!”

江大川低下頭不再說話,原本黝黑的臉變得更難看了。

太陽漸漸偏西,偶爾有風從羊頭峪對麵的峽穀吹過,也還是熱的,撲到臉上便能讓人窒息,這樣的地界,很少有前人,也未見會有來者,即便是需要途經此地,也得是三五人以上的隊伍,還得是運氣好的,運氣不好就會喂了強盜。

招呼完那幾個官兵去休息,江大川自己也在前堂打起瞌睡來,恍惚中他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蒼蠅,飛進客房,落在了那把像燭台一樣的東西上,嘴角長痣的官兵還在說話,叨叨叨叨地囈語著什麼陰謀迷宮之類的東西,瘦臉的官兵和其他人在一旁應和。

唯獨那個穿著銀灰色馬甲的老者,一言不發,盤膝坐在床上閉目養神。

當他呼吸的時候,身體周圍的空氣起著微妙的變化,曲曲張張的,似乎和那個人的身體交流什麼,看著看著,江大川自己的腹部也跟著溫暖起來。

然後,江大川醒了,睜眼就看見有人在撫摸自己的肚子。

“哇!你誰啊!”

江大川彈起來,迅速向後退一步,警惕地打量著剛剛這位對自己“不守規矩”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