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淒清孤冷的守望著大地,懶懶的,漠然的,本身這世上的事情也不關她的事情。雪,像個玩累的孩子似的,不再抖落片片的雪花兒。山莊看不見丁點綠的,也不再俊秀挺拔的樣子,綿延千裏,很有弧線的,一彎一彎的,像幼兒畫上去。冬日的枝條,掉光了青翠,被白雪裹上,失去了瘦骨嶙峋的硬朗。溪流邊的荒草蒙上了雪,壓在溪麵上,一塊一塊的,奔騰了大半年了,許是累了,凝滯住了,映著月光,更顯得蒼白。山腳下,溪流邊,房頂被雪澆了一遍又一遍,蓋了一條一條的棉被。半夜掠過的怪鳥,難耐這寒冷,短暫而淒慘地扔下兩聲,好像驚呼這世上還是有活的生命存在的。溪流邊的村子叫文家莊。
淩晨,一片寂靜。
一個老者,端著個冒著熱氣的臉盆,穿過回廊,一直快步走到後院的書房,徑自推開了書房的門。書房內,一位書生模樣的人還在讀書。老者歎了歎氣,輕輕放下臉盆,轉身走到那位正在讀書人身旁,充滿愛憐地靜站了片刻,這才奪下讀書人手中捧著的書卷。
“老爺,您也該洗洗睡了,把天都讀亮了,身子要緊啊!”老者責怪著說道。
讀書人故作生氣地瞪了下老者,貪婪的再吃進去幾個字,又無奈地搖了搖頭,聽講地洗臉去了。讀書的叫文嘉善,文家莊莊主,人稱文員外。老者叫文安,文員外的貼身傭人,陪伴著文員外好多年。故事就從這裏開始,這是南宋時候的事情,約在公元1150年。文安這裏一邊收拾著,一邊嘟嘟囔囔些什麼。然後等主人洗漱完畢,端起臉盆走出書房,再一直走向院後門。
院門外,一條小路蜿蜒伸向山腳。緊挨後牆,種了一簇慈竹。
雪落了多日,文安每個清晨還是要去掃的,小路依稀可辨。但是就在不遠處,像是隆起一個墳包似的,上麵滿滿地蓋著雪。
文安撥了門栓,開了門,習慣地端起臉盤正要往慈竹叢裏潑水,猛地又收住了。文安一臉的詫異,連忙走上前去,彎下身子,細細地端詳。
幾縷黑乎乎的布巾露出在雪堆外,文安驚呼一聲,匆忙扒拉開雪。
那是一個人,不知道是死是活,一身破破爛爛的,臉朝下紮在雪裏,雙手還呈掙紮著爬的樣子,身後的雪地依稀還有爬過的痕跡。文安急急幾步跑回書房,喊起正欲睡下的文員外。文員外連忙隨著文安奔到後門,俯下身子,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鼻子底下。
“快,背他到廚房,興許還有救。”“快,把他放在爐火前,快燒薑湯......”文員外吩咐道。
爐膛爐火正旺,那是為整院人準備早飯而生的火。火苗呼呼地往上竄,暖暖的火和暖暖的薑湯正慢慢驅走那整夜的寒冷。許久,那人的臉色緩緩地紅潤過來,搭落在柴倉上的手指抽了幾下。俯身在身邊的兩人緊繃的臉舒緩了過來。
“來,一起給他搓搓手腳!”
“喲,快給他清理清理。”文員外又吩咐了一句,轉身剁了剁鞋底的汙雪。
“老爺,快看,快看,他睜眼了。”文安喜悅與色。
“是啊,別嚇著他,嗬,他真是命大,這麼冷的天居然熬了過來。”文員外欣喜地說道。
“老爺你看,他雖然流浪,但是骨子很粗,是一副好身體。”文安答道。
“這樣吧,你先喂他點薄粥,找幾件衣服給他換上,讓他先好好睡上一覺。”文員外吩咐道,“我也改歇息歇息了。”說完,自個走了。待到中午,文員外一覺醒來,洗漱穿戴完畢,文安已引著那人來見。
那是一位少年,年方十三歲,姓郎名顏白,中原人。因金兵入侵,家人悉數遭難,死裏逃生,沿途流浪至此。昨夜宿於山前破廟中,奈何饑寒交迫,一路尋來,正是那書房微弱的光才救了少年一命。
文員外細細端詳著那少年:眉目清秀,眉宇間透著一股冷峻;身子骨紮實,靈動活潑。又問了些家境人事等,對答如流有禮有節。又問識得字否?少年回答家中曾請過先生,讀過什麼什麼書等等。
文員外不禁喜歡上三分,信手拿起筆寫下:寒夜郎顏白如雪。意思是說昨晚那男孩凍僵在門外,臉色慘白如雪。聯中巧妙的把少年的名字鑲嵌其中,文員外不禁的有點自喜,示意少年接過筆去。
郎顏白緊縮眉頭,躊躇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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