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厥宮廷其樂融融的表象下,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呢?”她思忖著,久久無法釋懷。
第二天,若繁早早來到雅倫可敦處請安。她們喝茶聊天,可敦顯得興致頗高。她端詳著若繁的臉,發現她似乎心神不定,很不自在。
“若繁,你……不舒服嗎?”
“沒……沒有,隻是……”若繁躊躇良久,還是小心翼翼地開了口:“昨晚,我在後宮西北角的庭院中見到一位夫人……”說到這裏,突然住口,因為她發現可敦端著茶碗的手猛地裏抖了一下。
“她……和你說了些什麼?”可敦竭力使自己的語調保持平靜,但臉上的表情卻很不自然。
“她似乎把我認作了一個叫督嵐的人,還口口聲聲請求我寬恕她。”若繁猶豫片刻,忽然一反平時的謹慎,連珠炮似地問道:“可敦,督嵐是誰?那位夫人又是誰?她真的是昊禕的母親嗎?”
一陣難堪的沉默。
良久,可敦長歎一聲,緩步走到神龕前,點燃一炷香,虔誠地拜了幾拜,這才重新落座。她意味深長地望著若繁,緩緩道:“她確實是昊禕的母親,一直以來被尊稱為依雲可敦。而督嵐姐姐是昊禎的母親,連同昊禎的兩個哥哥,已經故去多年了。”
若繁驚訝道:“昊禎還有哥哥?他們……他們是怎麼死的?”
可敦又歎了口氣,遲疑半晌,才道:“依雲可敦的兄長是哈達禮部的頭人,是他派刺客殺死了他們。”
若繁渾身一震,“這太可怕了!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可敦有些神思恍惚,“部落之間的恩怨情仇怎能說得清呢?”她輕輕閉上雙眼。多年來,可汗一直對那晚的細節諱莫如深,就連當時在場的禁軍將士事後也被調往邊地。於是,那血腥之夜漸漸成了無人敢觸及的隱秘。
“後來呢?”
可敦漸漸回過神來,“後來……可汗一怒之下,將哈達禮部滅族。無辜的依雲姐姐雖然躲過一劫,可從那以後,她就神誌不清了……”
若繁良久無語。她木然望著雅倫可敦蒼白的臉,忽然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
當夜,若繁再一次駐足在那座蕭索的庭院前。她偷偷朝裏麵張望著,感到心中正澎湃著一種複雜而微妙的感情。是好奇?是同情?是惺惺相惜?她說不清,似乎都不是,又似乎兼而有之。
她默默凝視著悠遠的夜空,麵色蒼白如頭頂煢煢孑立的月,明亮而皎潔,令人心痛的優美。時至今日,她才弄清楚昊禕冷漠眼神的尷尬來源。她慨歎著,好象刹那間感受到了人們麵對宿命的無可奈何。她心中茫然一片,猜不出自己今後命運的走向,可冥冥之中,又似乎有所感知,對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與此同時,她又欣喜地意識到,昊禎的急劇變化定有難言之隱,隻是他慣於將隱痛深埋在心底,獨自承受。一絲別樣的情愫悄然滋生,溫情脈脈地撫慰著她夜幕下黯淡的心情。
“你……你怎麼在這裏?”若繁的思緒被驟然打斷。
她嚇了一跳,轉過頭,見昊禕正用奇怪的眼光打量著她。
“我……”她有些不知所措。
昊禕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似乎在揣測她的來意。“如果你願意”,他淡淡地道,“就請隨我進來吧。”說著,他徑自步入殿中。若繁尾隨其後,生怕依雲可敦又上前扯住她,隻遠遠地站在一旁。昊禕也不理她,兀自端過爐上燉著的湯藥,柔聲道:“母親,該吃藥了。”
依雲可敦轉過身,雖然安靜,但目光仍舊晦暗。昊禕一勺一勺地喂她,耐心程度讓一旁的若繁驚訝不已。她動情地看著這一幕,漸漸地,白玉般的麵頰上竟然滾動著晶瑩的淚珠。然而,就在她望著昊禕的時候,居然意外地發現他眼中那堅冰般的寒冷正一點一滴被柔情消融,化作一江春水,滲透到庭院中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