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衣著光鮮,怎麼當街亂認娘?有沒可能是騙子小偷啊?我暗中摸摸袖籠,錢都在。
“你認錯人了?”念及對方是小孩子,語氣盡量委婉。
“沒有。我們走!”她一把捉住我的手要拖著向前。
“你認錯人了!”聲調提高了幾個階度,腳下用力頑抗著不前。
“我沒有!”女孩倔倔地麵對我,唇抿得死緊,胖而肉感的小手依然握著我的掌,“除非你證明自己不是我娘!”
我……靠……罷,忍住破口大罵,我呼口氣:“是不是該由你說明下,為什麼認為我是你娘?”
她仰高了小下巴。“娘親屁股上有個蝴蝶胎痣,你脫了衣服給我看看!”
哄的一下子,四周竊笑、大笑、取笑聲混雜而起,轟得我不知是羞是惱,氣圓了眼睛左瞪右盯,這才發覺自己已被圍在人圈中心,成為八卦的焦點。
負氣地彎低腰,嚴肅認真地直視那對無懼的小瞳:“聽著,我沒有胎痣。”即使有也說無!
“不信!你證明我看!”女孩也氣鼓了雙頰。
“信不信由你。”我懶得再糾纏,朝她擺出個惡形惡狀的表情,再加上那道疤,想必又猙獰嚇人了幾分,“鬆手!”
她卻幼犢般無畏無懼,毫無所動,隻鼓著潮紅的臉蛋,一個勁兒地瞪著我。
麻煩哪麻煩,我搖頭。猛地一抽手,甩掉了牽製便靈活地從人群縫隙處鑽了出來,直往家裏跑去。匆忙間回頭,居然瞥見那小身子也奮力不懈地追在後麵,鬱悶得我滿額是汗。
自己這年是不是犯太歲了?要冒也冒個俊相公出來認娘子吧,怎麼就吊個鬼靈精在後頭大喊叫娘?這兩個稱謂雖隻是一字之差,但涵義可是天地之距啊。唉。
左拐右轉下,待再瞧不見有人追尾,我甩甩袖子跨進自家小天地,一個反手輕巧地關上了院門。
股上的胎痣,別問我,我真的不知情。試問誰會無聊變態到審視不是自個兒的身體?何況,這軀體也沒啥好瞧的,怎麼養也豐腴不起來,好聽點叫纖如細柳,難聽一句便是瘦如皮包骨。就連胸部,也是沒攢幾兩肉,但還算形狀巧美便是。
窮人買不起銅鏡,光是扭頭翹臀,累歪了脖子也看不到上麵有痣沒有。努力了許久,依然做著無用功,我悻悻地把衣服穿回到身上。
真是小鬼難纏!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打著嗬欠推開房門,居然見到那小胖女得意地捧著書坐在院子裏看。兩旁跪坐著兩個奴婢。黑實的奴仆穩端盛滿甜食的盒子,而那粉嫩丫環則小心拈起一塊來喂她。
好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祖宗。我頂著一頭鳥窩蹙眉瞪眼:“你們怎麼進來的?”我每晚都有用鏈子鎖門。
奴婢見我出來,皆恭謹地行禮。我訝然發現那奴仆居然是個黑人,也就是時下稱的昆侖奴。
曾經因好奇而去問過別人,為什麼洛陽會有黑色人種?按照慣性認知,黑人該生活在非洲才是;但原來,還有南海黑人。
據零散的信息組合起來推測,他們應是來自馬來半島以南的諸海島。有的是作為年貢送往京城長安,有的是作為土著“蠻鬼”被掠賣到沿海或內地,還有的便是跟隨東南亞或南亞使節入華而被遺留。
他們總體來說是體壯如牛,性情溫良,踏實耿直;所以貴族豪門都是搶著要的——
由此可看出,這女孩兒身家並不簡單。
對了,難怪瞅那粉嫩丫環恁眼熟,不就是送飯那天驚惶跑開的人兒嘛。
小祖宗笑嘻嘻地抹抹嘴:“你這房子太破,還用得著上鎖?反正都沒什麼東西可偷,為了方便出入,便讓摩勒把門拆下來了。”
我咧開嘴,咬牙切齒地笑。很好,這下多了工夫可做,不用嫌悶了……
“除了相貌,到底我哪裏像你娘了?我敢拿頭顱打賭,你娘絕不是我這種性格。”
“你腦袋都傻掉了,還能用來打賭嗎?”小祖宗用可憐的眼神瞅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