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6點我就起床,並且把兩隻箱子收拾好了。快要7點的時候,我打電話到英格烈的房間,看看她是不是已經醒了,她說會把房門開了等我去。我進到她的房間後坐在她的床邊,她閉著眼睛,但我發覺她的腮間印著一些淚痕。
“你睡得好嗎?”
她搖了搖頭,卻不說話。
“英格烈,你是怎麼了?昨天晚上我們還高高興興的,你帶領的聚會是那樣令人滿意。後來我給了你一個晚安的吻……”
“沒有,你沒有吻我。”
“我吻了你的。”
“那叫作什麼吻——隻是碰了我的臉一下,我心想你後來還會到我的房間來的。”
“英格烈,你不要鬧孩子脾氣好不好?我知道你在和米麗安談話,我也不願打擾你們,況且我又要準備我的講章。”
“你又來了,你的講章比什麼都要緊。”
“但是今天我要講婚姻的道理呀。”
“我也納悶你有什麼好講的,你不了解女人,你也不懂婚姻是什麼。如果你知道嫁給你是多麼倒黴就好了,有時候我想我們這十幾年都白過了,一點進步都沒有。”
現在輪到我沒話可說了。
英格烈繼續說:“當你說沒有時間聽我要念給你聽的東西的時候,我覺得好像臉上挨了一巴掌。”
她停頓了一下,我仍然不做聲,她就往下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要打擾我!’一整夜我自己掙紮著,也許在你的生活中,任何一件東西或是任何一個人都比我重要,然而我還是戰勝不了我的欲望,隻想和你單獨在一起。”
“英格烈,你聽我說。你真是太不知足了,我們到目前為止都過得好好的。我們一同旅行,一同工作。你記不記得我們的結婚生活是怎樣開始的?”
“當然記得。在一個小閣樓的房間裏,牆壁是傾斜的,兩個人僅僅可以站直。我們的廚房是在洗臉架上的一個電爐。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想,寧可過那個小房間裏的日子,也比在一個豪華飯店裏分房而居要好。”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
“不,我隻是個女人,你就是不懂女人的心理,你可以寫文章,到處去講婚姻問題,但是有時候你連基本的原則都不知道。對你而言,我隻是一個隊友,一個工作助手,一件示範的東西——而不是你的妻子。”
我從她的床邊站起來,走到窗前往外看,背向著她。
沒有轉過身去,“但是英格烈,不管怎麼說我們也已經結婚了,我們也在一起——”
“對了,”她插嘴說,“我們是在一起,但總是東跑西跑,從來沒有處在一種輕鬆的氣氛中,而且差不多沒有在家庭的蔭庇中過共同的生活。”
“無論什麼事都需要一種犧牲。”我說。
“我知道,”英格烈回答,“你隻要你的傳道工作結出果子,可那都是由我的眼淚和痛苦栽培出來的。”
“聽你的口氣,你是心不甘情不願的。”
“對不起,我的情感已經麻木了,我沒有能力來歡笑。”
我一直眺望著窗外。我看見了教堂的鍾樓塔頂,那鍾現在已經在響了,不久就有人會來接我們去聚會,但我想現在我也沒法講了,因為根本沒什麼可講的了。每次當我興高采烈的時候,她便來這一套,把什麼都毀了。
“現在你又在那裏盼望自己是個天主教神父了。”英格烈說。
我突然轉過身來:“是的,我真是盼望這樣。”我故意用輕蔑的語調對她說。
“‘一夫一妻製’可能是有刺激的冒險。”英格烈反唇相譏,我也知道她故意要刺傷我的心。
“你知道嗎,如果你是愛絲特,我就知道該對你說什麼。但因為你是我的妻子,我就無計可施了。”
“如果你是但尼爾,我也知道該告訴你什麼,但因為……”她沒有往下講,臉上卻露出了一絲笑容。
我再次坐在她的床邊。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想,沒有人支搭我的帳篷。過去一個星期有不少的成就:摩利士、米麗安、但尼爾、法迪瑪。現在我自己像失敗者一樣站在這裏,誰能幫我支搭我自己的帳篷呢?
最後電話鈴聲打破了沉寂。
“那位每天都來接你的先生已經來了。”
摩利士和我講話:“要不要我上來替你拿行李呢?”
“摩利士,聽著,我們還沒有準備好,英格烈還沒有起來。”
“她是不是生病了?”
“不是,不過也可以說是。”
“到底是什麼事呢?”
“我們的帳篷垮下來了。”
“你是說你們……”
“對了,我們遇到了一個婚姻的危機。”
“開玩笑,難道一個婚姻顧問自己也會有婚姻的危機?”
“那就等於問,醫生還會生病嗎?”
“那我能幫什麼忙呢?”
“就請你等一等吧。你可不可以替我們叫咖啡和小圓麵包,要他們送到我太太的房間來,我們準備好了,我就打電話下來。”
我把電話掛上,我知道摩利士會禱告,上帝已經應許了一次他為我所作的禱告。
英格烈現在已經平靜了下來,我俯身把她的頭抱在懷裏。
“我願意和你分享我的工作,但事實上卻弄巧成拙,今天我若是不必講‘丈夫要愛你們的妻子,如同基督愛教會’該多好啊!”
英格烈勉強微笑著向我:“你說我們的帳篷垮了,這是什麼意思?”
“有一個來聽演講的女孩子,名叫法迪瑪,看見了我的三角形,她說那使她想起一個帳篷。”
“一個帳篷!”英格烈想了想才說,“那真是一個好主意。這是一幅每一個女人都能了解的圖畫。這差不多可以使我也能接受你那個盡是尖角的三角形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欣賞的。”
“你記不記得有一次隻有我們兩個人去露營,半夜起了場大風雨,我們的帳篷塌了?”
“我記得,那些支帳篷的棍子都斷了,我們就是蓋著那塊帆布過夜的,外麵風雨交加。”
“對了,帳篷是垮了,但是我們仍然被遮蓋著,雖然那是個破了的帳篷。”
“現在呢?我們現在是不是還有遮蔽?我們是不是仍然結了婚?”
英格烈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卻對我說:“你看,華德,昨天晚上我盼望你會到我的房間來,給我把毯子蓋上。”
我放心地歎了一口氣,但是我心裏仍然有個重擔,我對英格烈說:“哦,英格烈,我真該那樣做,也願意那樣做,但是你要知道這正是我覺得不放心和可怕的一件事,你讓一件小動作,左右了一切事情——我們的婚姻,我們的工作,我們的講章,我們的傳道。”
“對我來說那不是一個小動作。那是大有意義的,可以使我覺得在你愛的蔭庇之下,很有安全感。”
旅館的女侍應生把英格烈的早點用托盤送進來了。
“跟你談話的摩利士是誰?”英格烈在我們喝咖啡的時候問我。
“他在一個建設工程公司裏做事,他既不是個心理學家,也不是牧師,此外,他還是個單身漢呢。可不可以把他請上來作我們的和事佬呢?他是個很有智慧的人。”
“我無所謂。”英格烈出乎我意料地這樣說。
對我們而言,這是不平凡的一步——我們從歐洲來到這裏幫助非洲人解決他們的婚姻問題,結果自己卻要求一位非洲人來幫助,然而這也是對我們有好處的,如果想學習怎樣幫助人,“受人幫助”如果不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方法。
摩利士立刻來了,他進來的時候用好奇的眼光望著我們。也許他沒有預料到現場會是這樣的情形,看來並不像是有什麼嚴重的衝突,英格烈和我一同坐在沙發上,我握著她的一隻手。
他也坐了下來,沒有說什麼,顯然他是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昨天晚上,”我開口說,“我犯了一切我勸做丈夫的人不可以犯的錯誤,我隻談論自己的工作。我吩咐我的太太到禮拜堂去講一堂課,又叫她準備今天早上再講一堂,忘記了好好地吻她並對他說晚安。”
“他連一句他愛我都沒說。”
“對了,我沒有對她說我愛她,也沒有替她蓋毯子。”
“昨天晚上他最後跟我說的話,”英格烈補充道,“就是我7點鍾就要起床,做禮拜以前要把行李都收拾好。”
英格烈總算真的笑出來了:“我要讀一點東西給他聽他也沒有時間。”
“她說對了,我倒跑去準備一篇講章,教做丈夫的人怎樣愛他的妻子。”
“你看嘛,”她往下解釋,“你說氣不氣死人,對別人他總是有時間,隻有對我他總是太忙了,隨便哪一個人都可以找到他,連電話接線生也不例外。”
摩利士顯得迷惑異常,卻被“接線生”這名詞一言驚醒。他柔聲地對英格烈說:“我在樓下等你們的時候,和那個接線生談了一會兒,你的丈夫昨晚告訴她婚姻有時候也是一場很困難的交易。你為什麼不和華德進行一場交易呢?讓他先聽一聽你要和他一同分享的東西,然後看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再沒有什麼意見,英格烈伸手從床頭桌上拿起一個小冊子。那是瑞士一個天主教的兄弟會所印的,裏麵有一位德國作家所寫關於柔情的一篇文章,她把她用筆勾上記號的那一段念了出來。
“柔情是心曲的極弱演奏,比在睡眠中的脈搏還輕。因為柔情不會睡覺,它永遠是清醒的。在下午的陽光中,在子夜的深水裏,它是一樣的殷勤。它是無休止的,美麗的,我們可以很樂意地把我們最深的情感寄托於它……”
我望著我的妻子,我知道我深深地愛著她,原來她要和我分享這一段話,現在我完全了解她了。
“現在輪到華德說他要求他的太太做什麼了。”摩利士很盡力地執行他的裁判職務。
我回答說:“我要她今天早上在教堂裏講葛蓮師母的事。”
英格烈答應了。“我現在沒有力量去把我們的帳篷再支搭起來,”她說,“但是我可以爬到上帝的帳篷裏,他一定可以給我蔭庇。”
“現在已經9點了,”摩利士說,“禮拜已經開始了。我們沒有時間等英格烈,我們僅可以趕上你講道的時候。”
“摩利士,我看你不如先把我送到教堂,然後再回來接英格烈和拿行李,我一直講到她來了,再讓她去講。”
我們在路上的時候,摩利士說他還有個問題,但是他要等散會以後送我們去飛機場的路上才問我。
我們進到禮拜堂的時候,會眾已經在唱詩歌了,座位上又是坐得滿滿的,可是和夜間聚會的氣氛卻大不相同:大家正襟危坐,表情肅穆。這是他們的崇拜聚會,他們準備站立在上帝的麵前,恭聽他的特別訓誡。
我立刻走上講壇,我望著台下那一片像天鵝絨般的黑頭發,心裏有一種異於第一晚的感覺。我覺得已經和會眾打成了一片,好像一個大家庭一樣。會場中有一股坦誠和樂意接受的氣氛,如同千百雙空著的手向我舉起,等待著填滿。
我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貧乏。不過我覺得還是有一些什麼——我是一個傳信息的人,同時那信息也使我有了勇氣。
我決定了隻用《以弗所書》5章25至32節那幾節。我開始念保羅的信息:
“你們做丈夫的,要愛你們的妻子,正如基督愛教會,為教會舍己。要用水借著道,把教會洗淨,成為聖潔。可以獻給自己,做個榮耀的教會,毫無玷汙皺紋等類的病,乃是聖潔沒有瑕疵的,丈夫也當照樣愛妻子,如同愛自己的身子,愛妻子便是愛自己了,從來沒有人恨惡自己的身子,總是保養顧惜,正像基督待教會一樣,因為我們是他身上的肢體,為這個緣故,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二人成為一體。這是極大的奧秘,但我是指著基督和教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