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 / 2)

溫情的遠鄉收留了私奔的男女。男要娶,女要嫁,我們躲進了一個水泥涵洞裏用拋分幣的遊戲決定了穀雨這個結婚的日期。

男人買了一把紙扇,一毛二分錢。其實,天氣還沒有熱起來,風中依舊夾帶著絲絲的微寒。男人說,總要件定情之物吧!紙折傘很好看,上麵畫有一葉荷,是墨荷。墨荷邊寫了幾行小字:小扇有風,在我手中,有人來借,不中不中,朋友來借,待到秋冬。荷很高雅,字很俗氣。男人笑道,雅俗共賞,很實惠的。一把紙扇定了終身,除此以外,什麼也沒有了。一張破木床,二個碗,我們終於搭起了一個簡陋的共同漂流的合作社。

登記的那天,民政的同誌向我們祝賀。朝著我問,你愛他嗎?答,愛!問,不後悔嗎?答,不後悔!便又朝著他問,你也愛她嗎?答,也許吧!這是什麼話?民政的同誌臉哧地一下紅了。嚴厲地拍了一下桌子,露出了執政人的威嚴,問道:愛,還是不愛,一刀一個血口子,說清了,日後不後悔!答,就是吧!問,以後會後悔嗎?答,至少暫時不會。四月天裏一個半成熟的青年不知是幽默還是油滑的一番話,不生不熟,不冷不熱,硬是嗆倒了民政官。也給我甜蜜的心頭撒了一撮鹽。當多年後我們的合作社曾一度產生分崩離析的苗頭,幾乎分道揚鑣的時候,我便回憶起那一次登記的場景,我想是應了一句話,凡事皆有先兆的。但當時,我們幾乎都被新婚的幸福潮水淹沒,哪裏還顧得上一言一語的差錯呢?更何況愛著的人最糊塗,常常錯把鹽當糖吃。

我們紅著臉走出區委大院,才想起該買一包喜糖發,可是,手裏竟沒有能買一包喜糖的錢,一包硬糖要二元一角伍,那時刻,誰也沒覺著寒酸,因為彼此有愛。愛能使生命返青,愛能使貧窮生輝。他那時還挺浪漫,站在一個規模挺大的土堆上,朝著暖烘烘的太陽朗誦一般地說:大魚大肉、大官大錢,能換回一生一世的真愛嗎?我一點也不感到他做作,我對當時的狀況挺心滿意足。正是四月,兩個人就如此地壘起了一個愛的窩巢。

四月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的結束。四月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開始。四月終於毫無保留地把我變成了新娘。

§§家族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