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湯饅頭(1 / 3)

第一次蒸饅頭也真叫人哭笑不得。那時我剛結婚不久,小家庭剛建立,萬事才開頭,牛郎織女兩地分居,每到星期天,夫從異地趕回我單位,總是為我蒸一鍋饅頭。丈夫做饅頭的手藝雖不算高明,但還說得過去。每次吃著丈夫做的饃,我就心裏想,一定爭取親自蒸一次,也蒸出如此又暄又白的饅頭來。可是我這個人凡事粗枝大葉馬大哈慣了,每次隻見丈夫三下五除二和出一個麵團來,然後捅開爐子,不大一會兒蒸出一鍋饅頭,卻不曾仔細留心其中的程序。一個星期六的上午,我和好了一盆發麵,下午揉好了麵團,由小妹幫著我燒火,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做饅頭。為了來得快,一鍋兩熟,我在餾笆下放了水和綠豆,上麵蒸饃,心裏想,饅頭熟了,綠豆湯也熟了,一舉兩得,豈不美哉!我把那些揉得形態各異的饅頭放在餾笆上蓋上鍋蓋,靜等著火候一到四處飄溢的饃香。

不大一會兒,有蒸騰的熱氣在鍋蓋四周回旋上升了,鍋肚裏還傳出一連串咕咕嘟嘟如蛙鳴般的聲響,我心頭充滿了自得與興奮。我想,夫傍晚就要回來了,我要給他一個驚喜,讓他也嚐嚐我的手藝。終於,一團團熱氣在廚房裏凝重地彌漫著,鍋肚裏咕咕嘟嘟的蛙鳴聲也越來越小了,我猜想,這一定是饅頭熟了吧!那綠豆湯也一定該熟了。我當機立斷,命令小妹馬上停火。灶膛間還有一根木柴在不遺餘力地轟轟燃燒,我讓小妹立刻抽出來潑上水澆滅。“饅頭燒火過了頭,也是不好吃的!”這話丈夫說過。

當水蒸氣逐漸消散的時候,我才洗手淨麵,就像麵臨著什麼巨大盛典似的準備揭鍋拾饃。我的心咚咚急跳,小妹把個脖子伸得像隻鵝,探著頭急望。我蘊藏著滿心的希望與快樂,一伸手揭了開挺沉的鍋蓋,可是,天啊!我們看到了什麼?原來,由竹片做成的餾笆上什麼也沒有!

“饅頭呢?”小妹膽怯地仰臉小聲輕問我。

“是啊,八個饅頭怎麼一個也不見了呢?盯著光禿禿的餾笆,我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

急不可耐的小妹兩隻手攥著竹筷將餾笆輕輕挑起,哇,我們又吃了一驚,原來那八個饅頭早已變成粗細不勻的長條,肥肥地躺在黑乎乎的綠豆湯裏呢!天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用筷子撥動著那些已被汙染成紅褐色的麵塊麵條們,湯已差不多被熬光了,它們幾個擁擠在一起互相粘連,樣子喪氣極了。饅頭沒有做成,倒弄成了一鍋麵疙瘩,原想顯示反倒弄巧成拙自討了個沒趣。為了不讓丈夫看到笑我無能,我便命令小妹多吃快吃。那種麵塊是很難吃的,我和小妹費了好大勁才吃了兩塊。終於小妹說,我不吃了,我再也不能吃了!再吃就要肚子疼了!這可怎麼辦呢?我瞧著大半鍋怪麵,非常著急,正當我們急匆匆想把這些怪物扔掉銷贓的時候,丈夫回來了,望著盆裏的麵堆,吃驚地問,搞的什麼玩意兒!我說,在綠豆湯上蒸饃,不知怎麼就蒸成了這副樣子!丈夫皺著眉頭到房裏瞅了一圈,回頭哈哈一笑說,我知道你的落湯饅頭是怎麼做出來的了,原來你們沒在餾笆上放蒸布呀!我一下子恍然大悟了!唉,粗心鬼,不放蒸布,那些饅頭怎麼能不漏到湯裏去呢?瞧,原來又少了一道工序!

§§回家

春節的焰火早已在街頭巷尾零星地燃起,空氣裏終日彌漫起淡淡的焦糊味,望著眼前那扇枯黃的窗子,我突然萌生出一絲強烈的願望,該回家了!該回家了!望著天空濃雲密布永遠張不開的髒臉,我想起小時候母親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幹冬濕年。狂風吹了一個冬天,幹燥得人唇幹舌燥,年到了,雪花也該飄起了,倘真的下了雪,就會阻了我的歸家路。一時間我的心煩躁不安,我在狹小的辦公室裏走來走去,做困獸鬥之狀。突然,我發神經一般歇斯底裏朝著牆壁大吼,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吼叫撕碎了心頭悵然若失的幕布,窗外真的有雪花零零星星漫天飄落了。

如箭的歸心在隆隆的車輪聲中得以片刻的安寧。背著那隻孤獨的旅行包,我如一個難民擠在無數個匆匆歸家的旅人中。他們大包袱小行李,個個幾乎全一色的蓬頭垢麵,不知道從哪兒來,又要到哪兒去,但眉稍鬢角無不洋溢著回歸的欣喜。他們撫摸著漲鼓鼓的腰包,一年的血汗在那兒凝聚成一坨沉甸甸的收獲。那裏便是家人望眼欲穿的期盼,是揚起幸福新生活的風帆,是男子漢堅挺的脊梁,是闖蕩少年自立的宣言。我不敢與他們對峙,同樣歸去的我行囊空空,除去疲憊勞頓,就是壓抑惆悵。我該拿什麼給守望中的家人?我一遍遍地捫心自問。歸家的旅人滿足地打著昏昏欲睡的嗬欠,我隻能無言地望著車窗。車窗外依然有零星的碎雪在悠悠地飄落,閃過眼前的是那條我再熟悉不過的河流,它從中原的某一個地方奔騰而下給沿途無數個村莊帶來了福音也帶來了災難。此時正有呼嘯的風從河麵上刮過,有幾葉遠行的船因了逆風而收起往日裏張揚的帆,隻剩下孤零零的桅杆在寂寥空曠的水麵上直直地戳向陰冷的天空。河灘上沒有了生長季節的蔥蘢,幾輛鮮紅的拖拉機在河坡上向前爬行。那是很少見了的東方紅鏈軌機,我知道那是包工隊在旱季加固河堤。遠遠的望不見人,也聽不見聲響,但那紅色在冬日裏卻極鮮豔亮目。這亮目的色彩使我一下子想起了老家冬日的火盆,火盆裏紅紅的木炭火,木炭火邊母親一針一線不停縫補的雙手。母親溫暖的膝前依偎著我的一雙小兒女。眼淚突然流下來,濕漉漉地浸泡著我那顆孤獨蒼涼的心。回家,回家,我要回家!我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輕輕念。

雪在歸程中越下越大。雪把土地村莊掩在了無邊的夢境裏。路上終於斷了行人。天空大地融為一體,好一個安寧的白夜,我就在這寧靜的夜中穿行。終於看見我時時眷戀惦念的家門了,欣喜的激情一下湧滿了我全身所有的血管,凍僵了的四肢一瞬間找回了知覺。家人並不為我的突然而至而驚奇,他們仿佛期盼已久了。這便是家了,這便是我那水草豐茂的村莊,是我那溫暖自由的家了。青磚鋪就的庭院,靜臥著披著雪絨衣的四輪機,瓦屋沿下掛滿飽綻金黃的玉米串,牛馬安閑地在槽頭咀嚼,雪白的羊在羊圈裏偎依,院裏有一絲幹草的清香,豆料的濃香,還有堂屋裏火塘邊淡淡的炭火香。紅紅的炭火映著母親慈祥的臉,母親的頭發已經大片花白了,那是歲月的霜雪無情染就的。“大雪天的,我就知道你要回來了!”母親一邊樂滋滋地嘮叨,一邊從老布圍裙裏向外掏一捧捧新炸出的爆米花,那是我小時候最愛吃的零食。我跺去腳上的雪花泥濘,在母親剛坐過的草墊上坐下。草墊溫熱極了,一下子驅走了外麵風雪侵襲的透骨寒冷。紅紅的爐火,噴香的爆米花,母親慈愛的麵龐,一股流動的溫情片刻間緊緊擁抱了我,撫摸著我漂流在外孤獨寂寞創傷累累的心。孩子像小鳥一般地撲向了我,摟我的脖頸,吻我的臉頰,孩子說,媽,你終於回來了!母親也跟著說,大雪天的,女兒你還真回來了!老人和孩子的欣喜感動得我淚眼婆娑,隻有家這個地方,我才變得如此重要。在母親的眼裏,我永遠是個需要嗬護的孩子;在孩子的眼裏,我永遠是個頂天立地無所不能的巨人。

夜幕降臨,天空黝黑,鄉村一片恬靜,這個夜晚我和家人共守。孩子終於玩得乏力,伏在母親的膝頭甜甜入夢,母親卻精力充沛地和我敘著鄉村二月的草芽,敘著堆滿五穀雜糧的穀倉,敘著東院新娶的媳婦,敘著老外婆年過九十還紮腿束腰下地拾麥穗。鄉村的話題猶如春天的綿綿雨絲,扯也扯不斷。季節在母親的話語裏膨脹,所有的稻米麥棉大豆高粱都在我的眼前晃動。漂泊的我根植於此,在母親的敘說中一切仿佛都不陌生,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寧靜和踏實。安詳恬靜的長夜,思緒終於有了歸宿,在外我如一葉浮萍,回家我才落地生根。不眠之夜催出了我清醒的淚花:半生費盡周折的尋找,原來這才是我真正永恒的家。我的根紮在這片搬不走的泥土裏,我是泥土的孩子;隻有在泥土裏在莊稼裏,我才伸縮自如,我才穩健踏實。盡管生命的旅程起伏綿延,但家卻是一根掙不脫的紅絲帶。有這根紅絲帶牽扯,我的心永遠飛不出家門。隻有在這裏,我才能擁有一片溫暖的陽光,一股清新的空氣,一塊種植的土地。回家回家!既然永遠走不出鄉村的目光,那麼我情願自己生命的風箏永遠飛翔在鄉村的藍天下。

§§減肥之悟

女人減肥,大勢所趨。或許為了健康生存,或許為了競爭自尊,我不得不追隨了這時興的潮流。

布滿街巷的苗條霜減肥膏等不計其數的高檔藥品固然是好,可是苦於囊中羞澀,隻得土法上馬。減肥第一招,就是係緊皮帶。別看這一招方法簡單沒有細節,卻不怎麼好受,特別是三餐過後,就像被別人拔河似的緊緊絞住,氣短胸悶,呼吸不暢。偶有兩次開心大笑,竟將皮帶嘣嘣掙斷兩根。也罷也罷!泥窩裏走出來的農家女兒,原來是受不得這份窩囊氣的!一招不行,再來一招。節食!興頭突起,咬牙過關。一連三天隻飲茶水,不進米麵。也是上天不負苦心,餓功生效。石頭一般堅硬的腹部軟了。壯漢一般的腰圍細了,長褲穿起來見了鬆動。悠悠晃晃像燈籠。感覺良好,饑餓卻難耐,到第四天夜裏,肚腸激戰吼聲震天,防線終於崩潰。匆匆爬起點火催灶,四包方便麵食而不知其味地滾下肚子。興猶未盡,又找來一塊幹麵包細細咀嚼,直到雙手扶案,蹣跚而起。嚇得丈夫連問是否脹出了毛病?且笑我一曝十寒終難成氣候。

腹又挺堅如初,體重也回升如初,白挨了幾天餓,節食終於告一段落。怎麼辦?減肥自有千條道,條條大道通苗條!有人說香功減肥奇效,我便欣然試之。五點起床,五點半到體育場。跟隨音樂擺首送胯,平心靜氣出神入靜。可是畢竟人到中年,肩負重擔,繁瑣家務步步相纏,三日之後,耳朵裏聽著香功大師“右手在前左手在後”的訓導,嘴裏卻念著饅頭在上,稀飯在下,心裏想著炒菜在前、煮蛋在後。神不守舍,浮躁之氣悠然而生,繼續操練,豈不走火入魔?

如此五次三番,便有些心灰意冷。丈夫見我半道而退,頗感惋惜。竟在一小報為我尋來減肥奇方:“戒笑”!聽熟了戒煙戒酒戒房事,生平第一遭聽說戒笑。可白紙黑字,列舉了笑與肥的關係。文章先從心寬體胖說起進而分析笑促進麵部肌肉活動,增大肺活量和腹部運動,沒聽說過笑得腮幫子疼笑破肚皮嗎?腮部運動使得臉盤發闊,臉盤闊就顯得方麵大耳肥頭肥腦,過量的肺活量和腹部運動,使那些愛大笑的女人,最終變得乳挺似丘,腹圓如鼓。一係列的分析讓我悟出了發胖的禍根。原來是“笑”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