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 / 3)

觀丁父再度伐權,深感責任重大,難以勝任。校場點兵三萬,誓師大會,文武大臣齊聚,楚君熊通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句“努力作戰,不孚眾望”的話,連閱兵式也未開便草草收場,更使他疑慮重重。不想日落黃昏時,突然宣召,去見楚君。他懷著滿腹疑惑,走進了楚王宮內。

觀丁父一見楚君,便被熊通執著雙手,誠摯之情令他十分感動,忙說:“國君有何分咐,微臣萬死不辭!”

熊通說:“將軍此行,關係國家命運,生死存亡。責任重大啊!”

觀丁父:“請國主明示。”

熊通:“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鬥緡謀略過人,智勇雙全,唯孤高自傲,驕橫一世。兵法雲:驕兵必敗。故將軍此次伐權,寡人特送兩個字‘驕敵’。”

觀丁父:“微臣謹記。”

熊通點了點頭,又說:“叛國是不得人心的,而且重把百姓拉入戰火,強征農夫,平民三萬,民心難穩,故寡人再送兩個字:‘攻心’。”

觀丁父:“微臣謹記!”

熊通微微一笑,輕聲道:“將軍率兵三萬,自然不敵五萬之眾,寡人將暗中聚兵兩萬,數日後即將親征,作為將軍後應,以保萬無一失。將軍以為如何?”

觀丁父大喜!拜伏於地,口稱:“國君如此謀略,微臣欽偑不已!”

熊通歎道:“叔父曾為吾師,為今之計實為情勢所迫,將軍好自為之吧!”

權都,再度陷入血與火,生與死的搏殺之中。

子丘之子,年過三旬,卻是熟讀兵書,頗通兵法,並且是英勇善戰的一員驍將,加之鬥緡、子章、子丘三人之智,把各種戰朮都能發揮到極致。首先,接受了上次破城的教訓,組建了神弓隊,指揮有序,調度有方。當萬箭齊發,使人根本難以靠近城牆。另外殺光了全部牛、羊、牲畜,用獸皮製成了數萬盾牌,高三尺,寬兩尺,既防利箭,又擋火攻,能移有效抵擋敵方攻勢。同時,為了有效保存實力,五萬兵將分撥兩組,每組兩萬,輪換守城,時時保持強盛的戰鬥力。

觀丁父感楚君的一片至誠,兵臨城下,便砍伐了大量林木,作成高架,隨時作為攻城器具,於是發動了猛烈攻勢,但敵方早有準備,萬箭齊下,連城牆也無法接近,苦戰一天,一無所獲。

次日,觀丁父改變策略,先以萬箭齊發,射向城頭,但敵方樹起盾牌,均被擋住,待楚軍攻致城下,頃刻箭下如雨,滾木檑石隨之而來,兵士死傷無數。從早至晚,仍無尺寸之功,隻得鳴金。

第三日,觀丁父改為火攻,偏偏敵又樹起盾牌,那質牌使用的是幹獸皮,堅硬無比,火箭射上便被擋回,落下誠頭,反使城外一片火海,更難攻入……

一連數日,攻勢受阻,觀丁父猛然想起楚君“驕敵”之策。便重作部署,每日隻派兩萬老弱之兵,勉力攻城,另選萬餘精壯之士暗作休整,養精蓄銳,尋找戰機。並每日減灶一成,以迷惑對方,戰爭形成於僵持狀態。

鬥褘遷出侯府,改名權褘,住在一個偏僻的小巷內,準備返回荊楚,投靠家門,為楚盡力。不料觀丁父圍了權城,出不得城去,隻得每日借酒澆愁。原來這鬥褘自幼身體孱弱,文靜多思,不喜舞刀弄槍,打打殺殺,卻博覽群書,讀了不少愛囯忠君的文章。於是他看不慣父親素來高傲的個性,更不習武練功。鬥緡恨鐵不成鋼,罵他不是鬥氏之後,因此父子關係一直較疏。特別是自為權尹,日漸荒淫,貪受賄賂,置家人於不顧。最終要據權地而稱諸侯,他更認為背叛了家族,背叛了楚人,則使父子決裂。

這一日,夕陽西下,晩霞如血,染紅了牆頭。鬥禕獨立院中,望著天地一片紅色發呆,城頭上一天的廝殺,終於沉寂了,他默默地叨念著:父親,就是因為你的野心,今天又有多少人的鮮血,染紅了大地……

太陽落下了,轉眼黃昏後,家人掌起了燈,勸他回屋,他木然未動。此時進來一個中年人,走到他身邊,問道:“堂兄一向可好?”

他一驚,忙問:“閣下何人?”

來人一笑:“時隔不過數年,堂兄難道忘了我這個堂弟?”

原來鬥禕、鬥祈二人同庚,不過鬥禕大幾個月,曾經同窗共讀,感情甚厚,成人後各自西東,漸漸疏遠。而今突然相見,分外動情,忙叫了一聲:“堂弟!”便摟住鬥祈,淚珠雙流。

鬥祈:“堂兄,男兒有淚不輕彈,而況你做得很對,族人也大多己經知道了。”

鬥禕揩幹淚珠,說:“堂弟如何知道的?”

鬥祈:“我已來十餘日了,兩個堂弟都講了一切。你們做得好,終於沒有忘記自己的國家,沒有忘記是個楚人!”

鬥禕:“家父對不起國家,對不起先人,不知叔輩們如何看法?”

鬥祈:“我鬥氏多為國家重臣,哪個不熟讀經史,何人不是盡忠報國?以國家之興為己任,以民族之強為天職。百年來都為國操勞,盡職盡責,死而後已!伯父之為實在愧對若敖先祖啊!”

“可是,我又該如何呢?”

“堂兄暫忍一時,不日後楚君將親征伐權,我等待時而動。”

“愚兄早就耐不住了,偏那觀丁父攻城數日,無尺寸之功,反折了無數人馬。”

鬥祈笑道:“兄不必急躁,到時候隻聽小弟安排!”

“一言為定!”

連日來觀丁父攻勢漸弱,鬥緡暗自高興。他深知楚人的內情,以國內人口,每年最多能征兵五萬,而熊通連年出兵,大量青壯年戰死疆場。而今出兵三萬伐權,基本上就攤出了老本,看來觀丁父已是強弩之末了!於是,他決定親登城頭,察看敵情。

在一群衛兵的簇擁下他登上了城頭,守將正是子丘之子,一見權君慌忙參拜,其時楚人攻勢正緊,箭如飛蝗,子丘之子忙命兵士用盾牌護住鬥緡,他一笑推開,伸手便抓住數支飛箭,大笑說:“寡人久經戰陣,這樣的陣勢何足為奇?”

子丘之子當即拜倒,說:“國君果然勇武,不減當年!”

鬥緡問道:“今日戰況如何?”

子丘之子忙答:“回國主,連日來楚人攻勢一日不勝一日,且多為老弱之兵。”

鬥緡向城下觀察多時,正欲開口,子章聞訊而來。便向子章說:“愛卿對目下戰況,有何高見?”

子章:“國君已看見了,楚人攻勢正日漸削弱了。”

鬥緡:“楚三萬將士,已苦戰半月,估計已傷亡萬餘了。觀丁父至所以苦撐,是楚有法規,敗軍之將不得回國。喪師辱國,主將自縊,副將自縛而謝罪。以寡人之見,觀丁父已是強弩之末,所有兵士不足二萬了!”

子章:“國君真是明察。據探哨密報,楚軍鍋灶每日減少一成,時至今日,恐怕也隻剩二萬餘眾。”

子丘之子忙說:“那我們還等什麼?不如乘此反擊,殺出城去,一舉大敗楚軍!”

子章厲聲說:“小兒知道什麼?還不聽國君的!”

鬥緡:“愛卿以為如何呢?”

子章:“微臣謹尊國主之命!”

鬥緡:“愛卿不必如此,有何高見,旦講無妨。”

子章:“微臣以為,我等尚不可出城迎擊。觀丁父,是個名將啊,之所以難有尺寸之功,是因我等憑城固守,堅不可摧。如果一旦開城迎敵,說不定中了他的圈套,乘機破城,恐怕悔之晚矣!”

鬥緡點頭讚許,說:“卿不愧熟讀兵書,與寡人所見略同。兵法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才有決勝的機會。隻有打他個措手不及,才能有效戰敗對手。”

子章:“國君用兵,可謂獨步了!”

鬥緡冷笑一聲:“傳令各將,今夜子時,劫楚大營!”

子章躬身道:“臣願領兵兩萬,夜襲楚營!”

鬥緡:“且慢,觀丁父沙場名將,而況楚人作戰勇猛無比,不可小覬啊!愛卿劫營,隻需點到為止,殺他一個驚慌之際,即刻收兵,千萬不可戀戰。讓他知難而退,逼其退兵已足了。且不可蛇未打著,反被蛇傷。寡人就等你的好消息吧……”

夜,半輪寒月,放著清輝,把大地照得朦朧一片,無論山川、河流,樹木、灌叢,統統都染上了一層蒙蒙的暗灰色。子章與其侄子,帶著兩萬精兵,馬裹蹄,人銜枚,悄然向楚大營行進……

黑夜是掩蓋一切善惡行為的幃帳,天下無數的人都在這方幃帳的遮掩下,演繹著各色各樣的人間悲喜劇。而一場決定無數人的生死存亡和一個國家命運的大劇,就在這一晚上演得淋漓盡致。

掌燈時分,鬥祈走進了鬥褘居住的小巷。

其實,鬥禕生性懦弱,優柔寡斷,毫無乃父之風。之所以敢於父決裂,根本就是想要保住自己性命和家人。他清楚國家律令,叛國之罪是滅門之罪,他雖無力阻止,卻預感到最終結局。所以他搬出府門,自改權姓,為的是力求自保。但當麵臨著父親最後時刻的到來,一種父子之情,養育之恩,又使他猶豫和彷徨。

天剛黑,鬥祈悄然而來,他要說服鬥禕以公子之名,賺開城門。觀丁父伏兵於城外,乘勢攻入城中,一舉抓獲鬥緡。然而鬥禕臨危怯陣,不敢應承。鬥祈焦慮起來,隻得苦口婆心,反複勸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