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淩韻主仆從淩府中接走的,正是前不久星夜兼程從南國趕來的楚君河。他本打算直接將人帶出洛城,但是顧慮到淩韻此刻的身體,別說是旅途顛簸了,就是短期內想要自己下地走路,恐怕也絕非易事。

楚君河暗暗猜想,等到有人發現淩府出事以後,必會對進出城門之人嚴加盤查,洛城之中也必會引起一陣不小的轟動。思慮再三,隻得暫時藏匿於早先在洛城中所設的秘密據點,靜待事態的發展,然後再做決定。

幾天後的清晨,淩韻終於從鬼門關前又走了回來,但是在遭遇了這一係列重大變故之後,她神情呆滯,麵如枯槁,雙目之中再無半點求生的欲望,整日如同垂死的老人一般靜靜等待著死亡之神前來將她帶走。任月河在她床前哭啞了嗓子,卻依然喚不回她絲毫求生的意念。淩韻不吃不喝得躺在那裏,不知疲倦得盯著頭頂的房梁默默發呆,目光像是要穿過那厚厚的屋脊,直入雲霄一般。

楚君河看著安靜得恍若不存在的淩韻,心底隱隱傳來陣陣抽痛。他很清楚,有時仇恨也是能夠讓人繼續活下去的一種動力,於是,一個縝密的計劃便在他的心中就此展開了。

那日在宮中暈倒之後,雲麟便一直昏迷至今。太醫們日日診脈,卻始終查不出病因來。恰逢此時,各州府官員不斷送來奏報,災情不斷。於是朝堂上,有不少官員紛紛向太上皇進言,說是因為淩玄儒死前對皇上怨恨太深,以至所有的怨氣都湧進了宮裏,這才導致龍體久病不愈,北國上下動蕩難安。

這本是無稽之談,可是恰逢民間天災不斷,百姓怨聲載道,太上皇也禁不住輿論的壓力,命刑部將淩玄儒的屍體處以暴曬之邢,以平息眾怒。這日楚君河特意將淩韻放在了馬車裏,帶到了刑場附近。靠近她的耳邊,楚君河刻意將聲音壓得很低,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之意:“我今天特意帶你來見淩相國最後一麵,也算還了當年他對我的救命之恩。你若錯過了這場好戲,隻怕會遺憾終身呢!”

聽到父親的名字,淩韻強打精神透過被楚君河特意撩起的車簾一角,虛浮的目光越過黑壓壓的人頭,朝遠處刑架上那個滿身血汙,蓬頭垢麵的刑犯望了過去。再次親身經曆過了那種一夜之間家破人亡的人間慘劇之後,她以為自己已經麻木得對於任何事情都沒有什麼感覺了。

當目光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牢牢定格在刑架上衣衫襤褸的屍體上時,她的眼淚便如同洪水決堤般得湧了下來。回去的路上,楚君河終於聽到了三日以來,她開口說出的唯一一句話。當那短短的四個字如同堅硬的磐石一般從她嘴裏蹦出後,楚君河知道從前那個古怪精靈,但卻純真善良的女子從今以後,隻能變成他心中最最遙遠的回憶。日後即使知道真相以後她會恨他,他也絕不後悔,因為在他看來,沒有什麼是比活著更重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