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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王垣泛過狼,摯王時常煩躁不安,尤其是那些小仔的歌謠讓他大為惱火。這日,他在宮中小憩,垣巷裏小仔的吟唱又傳進來:
地鬼翻身,
惡狼入室,
天下混亂,
大王更替。
躺在宮榻上的摯王翻身躍起,大喊:來人——。
天官重一進來,他便指著那遠處的聲音吼道:
“你聽聽,這作亂的聲音都擾到宮中啦,你們咋就不管!”
天官重低沉地說:“大王別怒,這不是說你……”
摯王怒怒地打斷他的話:“還不是說我,都要更替大王啦,你是聾子!”
天官重被摯王喊嚷得很是無趣,硬忍住氣又說:“大王別往心裏去,這是老輩子流傳下來的歌謠。我這就嗬斥小仔別再嚷叫。”
天官重慌忙出去,不一會兒外頭的歌謠聲沒了。這也沒有減輕摯王的煩惱,他仍然很煩躁。他沒有料到各族竟會抗命,增人修築垣牆的王令早就傳達下去,遲遲不見有人來。工地上人手不夠,這麼幹,幹到日寒地凍也壘不成。要是再泛狼……那可怎麼辦?他為此煩躁不安。
最為令他煩惱的還不是這,是放勳,是那個被他貶為平民的小弟。還以為他膽小,早就被擺治順當,孰料他竟敢生亂。放勳生亂的事是孔壬告他的,初聽說摯王沒有在意,隻問:
“生啥亂?”
“推翻一載十個長日的祖規,亂搞什麼一載十二個月!”
摯王還是沒有在意,十二個月就十二個月,那有啥了不起?但是,孔壬再一進言他的脊梁便有些發涼:
“一載十個長日是祖先的規矩,上天的神命。他放勳另搞一套就是不遵神命,違背祖規。這神命祖規是隨便可以更改的嗎?不是,要是孰也能更改,這天下還能安然?就是更改也不該他這個小族頭插手,改變神命祖規要由大王你頒布王命呀!他這不是有意作亂嗎?”
哦,摯王頭發奓起,頭皮發麻,不再把這當成小事。垣牆壘不成就挺煩心,再添這麼一檔子事他更加惱火。他盡量克製怒氣,反思當王以來的做法,怎麼都想不起自己有啥過錯。他雖然下手整治過小弟放勳,可還不是因為他總是生亂添煩?如果不那麼整他,這幾載天下能太平安穩嗎?摯王想得滿腹委屈,他想哭,想訴訴這屈怨,可一個指撥天下的大王怎麼能像平民那樣隨意流淚呢!這大王真不好當,不知父王那幾十載是怎麼執掌過來的?
摯王心情沉重地來到王陵。相陪他來的有天官重、地官歡兜和孔壬等宮官。陵塚已不光禿,茵茵的綠草覆蓋上一層,塚邊栽植的柏樹長出新葉。這些草木為肅殺的陵園增添了生色。摯王得到些安慰,這都是他操辦的呀!他一心孝敬父王,父王在天上的神靈肯定會保佑他。
摯王接過天官重點燃的櫨柴香炷,插在塚前,揖禮跪拜,出聲禱念:
“父神在上,兒王垂念。自父王殯天成神,兒王一心禮敬父神,安穩天下,事事不敢怠慢。受父神庇佑,天下三載安寧,諸事順遂。然而,近來王垣泛狼,子民死於無常。兒王痛苦難安,日夜自責。為避狼災,下令壘牆,以保王垣安泰。孰料,事不遂願,天雨連日,垣牆至今未成。更令兒王難安的是小弟放勳擾害,背棄神命,違抗祖規,照此下去,天下恐生變亂。兒王就會辜負父神厚望,愧疚無限!”
摯王訴說得聲淚俱下,在場的宮官受到感染,陪著憂傷。隻聽摯王又說:
“為守護祖規神命,兒王將嚴治物事,威懾各族,妥不妥當,請父神明示。”
這是要以煙示事。人們遇到煩難事情,就燃香跪拜先祖,訴說心事。如果先祖同意,煙縷直直向上;如果不同意,那煙就會撲散開去。摯王訴說完畢,眾官看見那煙輕飄直上,悠悠升空,都說:
“大王的意思先王準許啦!”
摯王謝過父神,轉身要走,可就在這一霎間,那悠然升起的白煙朝下撲散。他不敢再走,慌忙又跪地磕頭。漸漸那撲散的煙縷重又聚攏,向上升去。他不敢站起,恭恭敬敬等那櫨柴燃完,才領著官員回到王宮。摯王對宮官說:
“先王與咱心意相投,你們說咱該咋辦?”
宮官都說垣牆要建,不能停下。放勳作亂要管,不能放鬆。那麼咋管?管法各有不同。歡兜和孔壬主張緊說緊辦,尤其是垣牆,必須在寒日前建成。對現在沒派人的族,立即扣掉他們的鹽。天下人都要吃鹽,不吃就鬆腰軟胯,沒有勁頭。摯王不是已派狐功去當鹽理嗎?告訴他凡是沒增派人的氏族,不再給鹽吃。這真是絕招。
天官重認為不要這麼著急,更不要停止發鹽,這會損害大王的名聲。眼下各族都在緊著整修土地,再等等可能會來。他這麼一說,一般老官都讚同。摯王心急,偏向歡兜和孔壬的意思,主張催逼各族派人。天官重提高聲音勸道:
“大王一心求王垣安穩,下官完全明白。但是,地鬼翻身,各族都遭受禍害。停鹽催人,恐怕人心生變。人心變,天下亂,天下要是混亂,王垣更不會安然。請大王慎做定奪!”
摯王本來就很煩躁,聽見天官重這話心裏更煩。這老官總是瞻前顧後,怕這怕那,和那個被革職的黎一樣。他瞥了重一眼,顯然是嫌他多嘴多舌,冷冷地說:
“別說啦,父神已經明示,可以威懾各族,還有什麼害怕的?垣牆全靠人幹,這事地官歡兜去辦,哪個族不派人就別再給發鹽。”
天官重還想爭辯,一看摯王冷厲的麵孔,便退到一邊暗暗告誡自個閉緊嘴。可是,在說到處罰放勳時他不知不覺又移往前頭。歡兜和孔壬主張,別讓放勳再待在唐族,抓回來,關起來,他想作亂也無法禍害。天官重緊著就問:
“怎麼個抓法?”
歡兜說:“派衛隊的士卒去抓!”
“後羿在那裏,咱的士卒抓得到嗎?”
歡兜張口結舌答不出,孔壬說:“那就把他哄回來,再關起來。”
天官重冷冷一笑說:“使這手段,遭天下人小看哩!”
歡兜生氣了,衝著天官重高聲指責:“硬的不行,軟的不對,那你說該咋辦?”
天官重被嗆得說不出話來。
摯王見天官重阻攔懲治放勳,就想嗬斥他,好在不用張嘴歡兜替他出了氣。再一想重那話也不全錯,他便多個心眼,拐彎說:
“天官到底是歲數老邁,辦事怕這怕那。這事不必爭論,我思謀思謀再辦。”
宮聚散後,出宮時歡兜還裝著一肚子氣,衝天官重狠狠一擰脖子,走過去。天官重呆呆站著,半天才移動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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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派人就停鹽的王命傳到唐族,族人都很憋氣。
放齊怒衝衝地說:“這是哪家的王法?不派人是有災情,你不問青紅皂白就掐人的脖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