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莫誇,小弟哪有什麼神種,是木檉用點心思,挑選出些種子。”
說著,唐頭把木檉叫來。棄是個種地的高手,卻也佩服木檉的做法。他在種地上沒少費心,製工具,翻土地,就是沒在種子上下工夫。因而,唐頭給兄長帶回去不少種子,還不用他背,送他頭毛驢馱回去。棄兄未上路,契兄來了。看到唐族的好日子眼熱,得到種子和馴順的毛驢好不高興。契兄也要和唐族聯族,他要聯族,棄咋能不聯?聯族更大啦!
到唐族求種子的氏族更多了,不光聯族的,外族也來求。求也不白求,是帶著粟穀來換。唐族留下他們的粟穀給族人吃,把顆大粒飽的粟穀送給他們下種。木檉更為忙乎,收割前就不再選大穗,而是挑小穗,挑出來小不起眼的留著吃,其餘的全部送給各族做種子。
天下族多,唐族那點種子咋能夠用?這一來聯族可派上了大用處。黎族、狐族都種唐族挑選出的種子。唐族、黎族的男人們賣力地種,狐族的女人們精細地挑,他們的種子越長越好,越傳越遠。
隨著種子的傳播,唐族的名聲越來越大。
唐族人不圖這名聲,名聲不能吃,也不能穿。他們樂嗬的是過著從來沒有的好光景,吃的不愁,穿的不愁。唐族人不圖名聲,有人一聽這名聲卻動了真情。
這一日,在雲丘山頂摘野果的唐禾碰見一個樵夫。樵夫看著破衣爛衫的唐禾問:
“你是哪兒的?咋撿這幹果吃呀?”
是呀,天已轉涼,枝頭熟過的果子都已幹癟,他們就靠這些沒人要的幹果充饑。唐禾對樵夫說是唐族的。那人聽見扭著脖子就說:“胡謅!唐族是個神族,光景過得比天神還好,你們在這裏遭個啥!”
唐禾聽得瞪大眼睛,樵夫嬉笑著說:“嘿嘿,我沒說錯吧,你不是唐族的。”
接著,他給唐禾描畫了一番唐族的光景。人家種的是天神的種子,小種子長的是大粟穗;吃的是天神的吃食,一小點兒就會飽一日;穿的天神的絲衣,別看薄薄的,寒天也是暖的;裝東西用的是天神的神罐,硬邦得泡在水裏都化不掉;走路都不用兩條腿,騎的是天神的神獸。描畫過後,樵夫問她:
“你要是唐族的,不在那裏享福跑出來遭這殃圖啥?”
樵夫把唐禾說呆了,聽癡了,她心裏一熱,流出來淚水。鑽回山洞,將這情形一說,羲仲心裏也忽閃開來。待在這雲丘山巔已近三載,這日出和日落的時分與唐族不一樣,可長日的輪回和那兒並不差啥。這些日來,他一門心思琢磨天神這脾氣,總算是摸到幾分:熱過就要冷,冷過就要熱;晴過就要陰,陰過就要晴;長過就要短,短過就要長。天是神,不是人。神和人有一樣的,也有不一樣的。人要按神的脾氣過日子,神卻不按人的脾氣過日子。神就是神,人哭著是掉淚,天不落淚是下雨。天還能遮掩人們的眼,這不算什麼,就是地上萬物,天神想遮掩,誰也就看不見了。那遮掩的神物羲仲把它喚作霧。有了這叫法,羲仲琢磨那叫法,那有時天神下雨,還暴怒不止,吼聲大得駭人,那該叫啥?羲仲管他叫雷。一個個揣摸下去,他把天神的脾氣變化叫喚出好多名堂。唐禾喜滋滋地說:
“把這說給唐頭,不知他會多高興!”
這一日,唐禾把樵夫的說法告給羲仲,羲仲好不激動。他們在遠方日日琢磨天神,沒想到唐頭卻變成了天神。羲仲想起唐族,還有他那靠山唐頭,熱淚流得比唐禾還多。他給唐禾交代,快收拾東西,咱回吧!
103
鯀夯壘的垣牆築成一小截。全都築成後要圍繞王垣一圈,但現在看上去不是圍臥著,倒像是聳立著,似乎是搬來個小山頭。
就這個小小的山頭,摯王看到也挺滿意。他原來怕牆太矮,狼踩著狼背會爬上去,跳進來。現在看除非狼長出翅膀,要不根本爬不過來。原來還怕太薄,狼猛勁撲騰牆會倒塌,真沒想到這個鯀還真會幹,築得比十個陵牆還要厚,再多的狼來撲騰也損毀不塌。他放心啦,順口誇說幾句。鯀黝黑的臉上閃出光彩,他知道,要讓摯王說聲不錯都很難,討個誇說就更不容易。鯀沒想錯,摯王誇說過往外頭走幾步,就指著他說:
“哈呀!你怎麼不再開個竅呢?”
鯀手足無措,不明白摯王是啥意思。摯王見他犯怔,笑著點明:
“你看,你就不會挖一耜頂兩耜呀!”
鯀沒有回話,心裏卻不服氣,壘一耜土是一耜,怎麼能挖一耜頂兩耜?看著鯀犯怔,摯王揭開他的葫蘆蓋:“別再從牆裏頭取土,就在外頭挖,沿牆挖土,牆堆多高,坑就有多深,挖成一道壕溝,狼再往上爬不就更難啦?”
“對,對,大王真高明!”
鯀興奮地喊叫出來,隨行的人都跟著他叫喊,歡兜的叫聲最高。歡兜叫嚷過,像是還難表達對摯王的佩服,對鯀說:
“學著點,你看大王就是比咱們高明吧!”
“對,地官說得對,大王就是比咱有能耐。”鯀大聲說,那是發自內心的佩服。
摯王喜喜地問鯀,這牆多少日子能壘成?鯀按當下幹活的人數估摸,快也要半載。摯王搖頭說太慢,寒日快到了,那時野外荒禿,狼找吃食很難,若是再要泛來咋辦?拚死拚活也要在天冷前壘成。鯀要他增加幹活的人,摯王交給歡兜去辦。歡兜說:
“現在王垣能幹活的人都來了,要增加人隻有讓各族再派。”
摯王說:“那就是你的事了。”
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天官重聽到歡兜要各族再派人,有些顧慮,他說:
“眼下各族剛著手打獵,要是派人,那他們寒日的吃食就難備齊。”
歡兜隨口反駁:“不派人,這垣牆咋能趕在寒日前築成?”
天官重沒接歡兜的話,對摯王說:“請大王考慮,過多擾害天下不好。他們派來築陵的人來了很長日子,沒有回去就接著築垣牆,再派人各族能不能受得住?”
天官重說的是實情。各族派一個人,就少了一個幹活的,這個人的老人要族人去養。派的人多,族裏負擔就重,要是打不下獵就會斷掉吃食。族人要是沒有吃的,那可比泛狼還厲害啊!
摯王沒有見過人們餓瘋的場景,隻見過泛狼的驚險,至今那血沃一攤的慘狀令他毛骨打戰。他對天官重的說法很不滿意:
“照你這麼說,這垣牆就別壘啦?”
天官重連忙說明:“不是不壘,是別再派人,就這麼幹。”
“那要是寒日再泛狼,王垣的老老少少不又要遭大難?”摯王憂心地說。
“不會的,近期不會泛狼。”天官重說這話是有根梢的。原以為泛狼是天災,是天神降怒縱狼禍害。近日他才摸清楚,那日泛狼,是因為有人去掏狼窩,掠走好幾個狼崽。激怒的群狼,瘋成一夥兒進攻王垣。天官重將這情況告給摯王,為他寬心:
“大王莫憂,依我看隻要按規矩打獵,狼就不會泛鬧。我們不能隻顧王垣安穩,不顧天下安穩。”
摯王還被泛狼驚嚇著,天官重的話聽起來很紮耳朵,想也沒想就駁斥他:“王垣要不安穩,天下還咋安穩!”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嘴,那是:大王我要是把命撂掉,要這天下還有啥用!這句話雖然沒說,天官重也聽出了裏頭的味道,他不敢再多說,閉住嘴退到後邊。
巡視回宮,地官歡兜很快傳下去派人修築垣牆的王令。
出人意料的是人到的很齊全,幾乎各族都沒有空缺。這令摯王很是高興,最令他高興的是,唐族也派來人,而且來得還早。他聽說,放勳被貶去侯,那裏的人卻把他推舉成族頭。還聽說前去討要傭士的宮差被打回來。他便想派衛隊去攻打唐族,卻聽說後羿操練族人,怕是打不過。他不服這口氣,準備有一日帶王宮的士卒去征伐,非把這小弟擺治順當不可。隻是,眼下不能去,去了要吃虧。吃虧的事情他摯王從來不幹。他想過很多,偏偏沒有想到他這個小弟還是怕他,早早就派來人。
其實,唐族從來沒有害怕過摯王。王令傳到唐族,眾人都喊叫著不去,叫喊最厲害的當然是後羿。唐頭沒有和大家擰勁,待大家喊叫過才問:
“他要人幹啥?”
眾人說:“修垣牆哇。”
唐頭又問:“他為啥修牆?”
眾人答:“還不是泛狼把王垣糟蹋得不成樣子啊!”
“這不就對了嘛!修牆是護王垣哩,王垣住的又不是他大王一人,平民還是多哇。你想,狼就是再泛鬧還能闖進王宮去,受傷喪命的還不是眾人呀!要是不派人,這是和我那王兄鬥氣,還是見死不救呢?”
唐頭話音不高,大家一聽卻覺得有理,連後羿都說:
“派,派!咱不派人,不也成了個沒有良心的小人。”
後來派去的人還是操練過的個頭高,力氣大的漢子。
人多,勢大,幹起活來聲威高漲。鯀又是個滿腔激情的頭領,很會營造幹活的氣氛。前番壘陵塚、陵牆,他便想弄熱火些,可那是個哀事,又在先王守陵的限期裏,隻能帶著人默不作聲地苦幹。現如今是造垣牆,先王的守陵期已經過去,鯀放聲鼓動眾人大幹,工地上響著高昂的吼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