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打不贏，就是打贏，還不知道要傷多少人命。”
“天下就你唐頭心善，唉——”後羿一蹬腳說。
唐頭沒急於接茬，看一圈大家，才說：“你們看，我們去王垣幹啥？不是救人嘛！結果，救下一個人，死上一大群，這合算嘛？”
窟裏的人都點頭，覺得這話說得對。後羿看看大家，沒有張嘴，隻聽唐頭又說：
“再說，死的那些人哪個是壞人，還不是各族去的子弟啊！他們有啥罪要替人送死？”
唐頭的話說到要害處，後羿無法再叫嚷，窩憋地說：“那你說咱就乖乖交人？於菟不是條命？”
“於菟也不能交！到了唐族，就是咱唐族的人，孰要不把唐族的人當人都不行！”唐頭咬緊牙一字一頓地說。
女皇見唐頭那麼冷靜沉著暗暗敬服，可一聽說於菟心就揪緊了。人不交，還不去打王垣，那不是撂下他們不顧嗎？這擔心她沒說破，皋陶替他說出：“那散宜族咋辦？”
唐頭接口就說：“幫！咱沒吃的，他們給咱豬羊。這回咱幫他們，先勻些粟穀送給他們。”
放齊擔憂地說：“這是個法子，隻怕勻不夠他們吃。”
這是實情，雖然今年收的粟穀不少，唐族吃不完，可是要勻出來給散宜族那麼多人吃，肯定不夠。唐頭笑一笑，說：“那就煩勞你到黎族、狐族跑一趟，讓他們也勻出一些。”
窟裏的人全輕鬆了，都說這是個好主意。唯有女皇不明白那兩個族為啥會舍得勻出粟穀？她說出來，皋陶將三個族聯手的事告給她。女皇眼裏閃著喜氣說：“聯族，好啊！回去我給大說，散宜族也和你們聯上。”
唐頭帶頭應承，大家都說好。後羿叫喊得最高，連聲說把散宜族的後生也操練操練，往後真動拳腳人手更多啦！
唐頭撲哧一笑說：“咋就老想著打鬥？”
說得後羿也咧嘴發笑，窟裏的人全笑了。嫦娥沒想到大夥兒一籌莫展的難事，唐頭這麼輕鬆就化解了，女皇更是想不到，禁不住癡癡盯住他。那癡迷的神情沒有逃脫嫦娥的眼睛，她驀然一想，這女皇和唐頭不就是很好的一對嘛！要不是窟中人多，她真想張嘴撮合他倆。剛想到這兒，就聽女皇問於菟呢？咋不見小弟呢？嫦娥告說於菟和獵手們去練拳腳，說著拉開家常。
這邊唐頭和放齊他們合計，由後羿帶著獵手去給散宜族送粟米。說著笑著，一切都安排停當。孰料接下來的事情，又讓大家手忙腳亂。
99
令大家手忙腳亂的是於菟。
窟裏人說妥事情，女皇要見於菟。可這於菟拳腳場沒有，族裏也找不見。從王垣趕到唐族後，嫦娥怕於菟被抓走，不準他一個人出堡門。後羿也怕出差錯，就派逢蒙跟著於菟，倆人一塊吃，一塊住，好像是一個人和他的影子。他能去哪兒呢？
後羿把逢蒙叫來問：“於菟呢？”
逢蒙愣著眼睛直瞅他，後羿急得指著逢蒙就嚷：“快說，於菟哪裏去啦？”
逢蒙也急，急得不知該咋說。後羿更急，連聲叫嚷。唐頭勸後羿：
“別著急，急也無用。”
逢蒙想起來了，趕緊說，於菟是跟在師父身後走的，他才沒一塊去。
後羿忙問逢蒙：“你是說於菟離開拳腳場再沒回去。”
逢蒙點點頭。後羿明白了，脫口就說：“於菟肯定偷聽到咱們的話嚇跑啦！”
於菟還真是跑啦，不過不是嚇跑的，是氣跑的。後羿不讓於菟去見女皇，他沒說啥就往堡門返，沒走幾步停下隱在一棵大樹背後。這於菟伶俐著哩，心想為啥不讓我去，莫不是我的事又有麻雜？看見後羿走進窟裏，他便悄悄跑前去，躲在外頭聽他們談說。這於菟若是不機靈還罷，一機靈就把自個兒弄懵了。這殺人還有個頭落地，為啥大王殯天這麼些日子，這殉人的事情還沒完？擼掉唐侯，他就心疚難受。這又把散宜族的粟米也給停發，那老老小小的族親餓著肚子咋過活？聽到族人鬧事他心裏抓撓的疼痛，再聽到散宜頭被折磨得一病難起，他聽不下去了，埋怨自己：你於菟還是個人嗎？是人也是個害人精，害得孰也不安然。他們等唐頭回來，回來能有啥辦法，大王不給吃的你能把唐頭當粟穀吃？於菟想到這裏，飛身就竄。他怕出堡門有人看見，扒上一棵樹跳到堡外開溜。他不能再在唐族待下去，他安然著，大家的日子就過不安然。溜出唐族，於菟撒開腿飛跑。
趕到女皇要見於菟時，哪裏還找得見呢？眾人猜說這會兒還跑不遠，趕緊去附近的山林裏找。嫦娥急得哭哭泣泣，就要出窟去尋。女皇拉住她說：
“先別走，我覺得於菟不是嚇跑的，不會躲進山林裏。”
“為啥？”眾人都禁不住問。
女皇說：“於菟心善，要是知道情由，不會隻顧自個不管族人。”
“那他跑啥哩？”
“恐怕是去王垣投罪了！”女皇答說。
唐頭接口就說：“女皇說得對，咱先往王垣那頭追。”
逢蒙腿腳快，早箭一般飛跑出去。後羿緊跟著就跑，放齊叫上幾個獵手一塊去攆。嫦娥、女皇隨後跟著。
跑啊，跑啊！翻過一座山，於菟跑得氣喘喘，實在跑不動了，就放緩步子走著。猛抬頭吃了一驚，卻怎麼眼前站著個逢蒙。說來還是逢蒙能行，不光腿腳靈動，跑得飛快，頭顱也好使喚。從堡裏出來，他一口氣就跑得看見了於菟的背影。緊趕一陣就會攆上，但是他腳下卻拐了個彎。他怕驚動於菟，要是他再跑起來，還得多趕一陣子。他便拐進樹林裏，從旁邊悄悄踅轉前去，站在山徑當間候著於菟。
於菟見到逢蒙心想糟糕，他怎麼來啦？逢蒙不急不忙地問：“你幹啥去？”
於菟忙編說：“女皇姐讓我回散宜族傳個話。”
逢蒙想笑沒有笑出聲來，心想還蒙我哩，去散宜族為啥跑的是去王垣的山徑？不過開口說得卻是：“你不用去啦，師父讓我替你去。”
於菟沒有再說什麼，他明白逢蒙是來堵他的，再要和他繞說就走不脫了。猛然，他往前一撲，把逢蒙推了個趔趄，撒腿又跑。可是，跑起來他還真不是逢蒙的對手，沒跑多遠，就被逢蒙拽住。於菟氣呼呼地抱怨：“你擋我幹啥？難道讓大家都跟著我受害！”
“受啥害？唐頭他們都合計好法子啦，快回吧！”
“我不去王垣投罪，他們能有啥法子？”於菟硬是不回去。
二人僵持著，後羿跑上來。於菟幹脆蹴在地上不動，後羿好說歹說，他就是拗著不起。後頭的獵手趕到後，架起他就走。於菟掙著，走得跌跌撞撞。這時就聽見後頭追趕的嫦娥高叫：
“於菟——”
於菟一應，嫦娥看見了，順著山徑往下就跑。突然一閃，嫦娥沒影啦，後羿驚得大聲喊著就往過跑。嫦娥隻顧前邊，沒留意腳下，一步踩空，跌倒在崖邊。僥幸樹木擋著沒有滾下溝去，可也摔得滿身是血。緊跟在後頭的女皇彎腰拽她，咋使勁也拉不上來，連聲叫喚：“嫦娥，嫦娥！”
後羿跳下去，把她抱上來，也喚：“嫦娥，嫦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