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2 / 3)

黎沉痛地說:“我和你一樣,被趕回來了。我來遲了,讓你吃苦啦!”

兆女上前賠話:“唐侯,我太冒失,錯怪了你!”

稍坐一會兒,放勳完全清醒了,看著兆女想起地裏收割的情景。他沒接兆女的話,卻對黎說:“他們的日子該咋過呀!”說著,歎口氣又說:“我們王家有罪,害得眾生不安寧,無法過日子。我沒救下殉人,有罪啊!”

黎忙勸慰:“你有啥罪?胳膊扭不過大腿呀!”

狐族人都說:“你沒罪,你是好人。”

說著話,放勳看見眈,對黎說:“這是你那侄兒吧?”

黎答聲是,放勳若有所思地問眈:“你們族的粟穀收完了嗎?”

眈答說都從地裏收回去,就剩下打粒。放勳接口說:“你要可憐可憐這些寡母弱子,讓族人幫扶幫扶他們,千萬別把粟穀熟爛在地裏。”說過,瞅住黎又說:“老地官,你說是嗎?”

黎應道,我也是這個心思。眈想想說,收回族堡的粟穀遲打兩天不要緊,他明日就帶人來幫著收割。放勳雙手抱拳,拱禮說:

“那我就和眾人感謝你啦!”

眾人也都拱手行禮,放下手看著坐在地上的唐侯,心裏都疚疚的。

兆女前來扶放勳:“走,快到我窟裏歇身。”

眾人七手八腳將放勳抬起來,送進窟,坐在草鋪上歇息。

歇息一會兒,放勳彎腰坐起。他急著要回唐族,可腿疼得實在無法行走,隻好住下。

黎陪著他也沒有回去,隻有眈一個人走了,他回族召集人手來幫狐族收粟。歇下無事,放勳和黎說了不少話。先前黎覺得對放勳了解不少,他忠厚、善良,又有主見。這沒邊沒沿地一說道,才發現對他了解得很少,不知道他們在探摸天神的脾氣。用他的話說,就是要知天之則,順天之意,按照天神的規矩來種粟禾。這些年,他深居王垣,隻知道幫大王安定天下,哪裏有反叛作亂,立即搏殺討伐。他作為地官,本應在種植粟禾上用些心思,可是天下紛爭不斷,他也就忙碌難閑,哪有閑心過問那些種和收的事情呢!日子久了,更不把這事放在心上,以為這些都是平民能幹的小事,宮官要打理的是天下安生的大事情。

今日聽了放勳的話覺得句句在理。天下紛爭也罷,鬥毆也罷,起因是啥?還不都是爭搶吃食。有人吃不飽,餓急了,就會去搶,搶人家的粟穀,搶人家的獵物。人家不給,就打鬥開來。是這樣,十回打鬥有九回是吃食引起的。以往經常帶領士卒平息爭鬥,為啥就沒想過種好粟禾讓眾生都能填飽腹肚呢?和放勳這麼一敘談,他心頭豁亮,激動地說:

“好,好啊!你說得有理,就這麼幹下去。老身回來是傷透了心,原本想啥心都不再操,就閑安著等死。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來了勁,有啥用著我的,老身再添把力。”

放勳看到老地官動情大受感動,他從鋪上彎起身,說:“老地官,你為天下操勞一輩子,滿肚子都是寶貝,多指點著我。”

黎略一沉思說:“哪敢指點你,我這些載是手疼揉手,腳腫搓腳,忙個不停,卻忙不到點子上。往後你有啥要我幹的,老身準聽使喚。”

“哪裏敢使喚老地官呢!有啥疑惑少不了向你討教。”說到這兒,放勳打住,他看著黎說:“一到狐族,我這心就沉得厲害。往後這一族的老人孰來養呢?”

黎皺起眉頭說:“這是個難事,眈回去叫族人幫著收割粟穀,可這隻能幫一時之急,解不了長遠之困呀!”

放勳說:“老地官說得太對了,你給咱琢磨琢磨這事,看有個啥好法子。”

夜很深,二人才睡著。

92

天剛亮,放勳睜開眼。身邊的老地官已經醒來,怕擾他的覺還靜靜躺著。他們起來,兆女已擱好吃食,小支沒有下地,招呼他倆吃過。放勳要回唐族,黎攔他,要他再歇幾日,最好隨他去黎族歇著。放勳心裏有事,歇不住,就告別要走。

黎和小支送他出堡。眈帶來的人已經在收粟穀,地裏有了男人就有了生機。男人割粟,婦人和小仔紮捆,說說笑笑,驅走了昨日地裏的空寂。放勳笑著對黎說:

“你這個侄兒真好!”

黎摸摸下巴的胡須說:“是塊好料,但要有人點撥啊!”

“那你就好好調教吧!”拉呱著走出好遠,黎還要送他,放勳攔住就此分手。

前行不遠就是桃樹林,放勳朝林中一鑽,很快進入樹叢裏的小徑。上次賠情得知這條近路,現在走來很省腿腳。日到當頂,放勳已回到唐族。葫蘆口守門的堡衛看見他,一喊鬧圍上好些人來。木殖上前拉住他的手就說:“唐侯,可把你盼回來啦!”

一夥兒人簇擁著他,熱熱鬧鬧往侯窟走。快近窟門,放齊聽見跑了出來,木檉也出來了,拉著他進去。剛剛坐下,皋陶和後羿前後腳跟進窟裏。人們熙熙攘攘擠滿一窟,一向沉穩的皋陶也按不住內心的喜悅,興奮地說:

“唐侯,可把你盼回來了,你回來大家就有主心骨啦!”

放勳見大家高興,也高興,聽皋陶叫他唐侯,忙糾正:“記住,我不是唐侯啦!”

“咋?你咋不是唐侯啦?”

放齊和族人無不驚奇。

“我犯了罪,被王兄擼掉了唐侯。往後我和大家一樣,和你們一塊兒打獵,一塊兒種粟禾。”放勳給大夥解釋。

族人還是不清楚,是呀,唐侯這麼和善能犯什麼罪?木檉趕緊問:“是不是你不讓咱族送傭士,得罪了大王?”

放勳還沒應聲,後羿急著問:“哼,是我帶著於菟跑到這裏,連累你吧?”

放勳看大家生氣冒火,故作輕鬆地地說:“王宮的事一言兩句說不清,你們記著,再別把我當侯就行。”

放齊聽著心裏很是憋悶,還指望你當大王哩,孰會想到王沒當上,連侯也給丟掉。若不是跟前有這麼多人,他真想埋怨這小弟幾句。正這麼想著,皋陶已叫嚷起來:

“那可不行,我們就是要你當侯,要你給大夥兒主事。”

“不行,不行,你還當侯!”木殖叫著,那幫堡衛也嚷叫個不停。

看著這些熟悉的人擁他當侯,放勳心中溫熱,眼裏快要流出淚水。他暗暗咬緊牙,忍住淚,對眾人說:“我不離開唐族,就和大夥一起過日子。不過,唐侯是大王封的,王命不可違,大夥別再叫啦!”

族人還不甘心,皋陶嘟囔:“不當侯咋行呢?”

放齊見眾人這麼抬舉唐侯,也挺感動,憋悶減輕些。他想慫恿放勳就當唐侯,山高王宮遠,那個摯王能管到咱跟前嗎?還未張口,就聽放勳輕鬆地說:

“咋不行?族人幹啥,我幹啥;族人吃啥,我吃啥。”

“不行,那可不行!你不當唐侯,就給咱當族頭。”木殖叫喊得最高。

皋陶聽見,手一拍大腿說道:“好主意,當族頭,這由咱眾人,他摯王管不著。你就給咱當族頭。”

說到這兒,皋陶也不管放勳咋想,就對族人喊:“讓唐侯當咱的族頭,你們說行不行?”

族人有喊行的,有喊好的,高興地拍起巴掌,窟裏熱鬧極啦!

喊鬧小些,放勳才說:“我是個罪人,咋能再當族頭?”

“孰說你有罪啦?你沒罪,不就是替眾人說話嗎?你沒罪,別聽他那狗王的屁話!”後羿高聲叫喚。他一叫,族人都相應:

“你沒罪,沒罪。”

放勳還是推托:“我總覺得當族頭還是不妥。”

“有啥不妥?你是怕受累還是咋的?怕我們老的小的拖累你?”不知族娘啥時來的,擠在人窩裏一直沒張嘴的她突然說了話。

放勳不敢再推辭,忙說:“族娘說的哪裏話,我哪是嫌棄大家!”

族娘嗬嗬一笑:“不嫌棄,那你就當族頭。往後你還給咱們唐族主事。”

族人呼喊著,推舉放勳當上唐頭。

不知放勳如何作想,放齊心中熱乎乎的,心底的抱怨衝淡了。

93

族人散去,唐頭對放齊說:“大哥,這一陣子你可受累了。”

放齊回話,累倒不怕,就怕幹那些沒人心的事。接著敘說因為選殉人巫首被打死,眾人打鬥,槁孳跳崖的經過。沒能穩住攤子,他很歉疚。他說:“要不是你頂住不送殉人,這唐族還真要亂得沒法收拾。”

唐頭寬慰說,這不是他的過錯。當時,天下各族都亂糟糟的,薑族亂了,商族也亂了。隨後,他問到粟穀的收成。這一問,放齊眼中撲閃出喜氣說可好啦,粟穀多得窟庠裏快裝不下了。族人都說從來沒收過這麼多籽實,唐頭為他的喜氣所感染,連聲說好。又交代曬幹後,即把借王宮的粟穀還回去,咱多收了,還有吃不飽的族寨。放齊應聲:

“這回族人明白了,還是羲仲的主意對頭,不能亂種,種對時分才能多收粟穀。”

唐頭問起羲仲,放齊告他,近些日好多了。巫首剛歿時羲仲哭得死去活來,人瘦成了個幹柴棍,看著就讓人心疼。唐頭禁不住說:

“倒黴事咋就全往他頭上碰?想起他我就擔心。”

“熬過來啦!”放齊見唐頭憂慮,立即說:“他撐起身又去觀天,一上到望日峰就啥也給忘掉,比窩在窟裏強得多。”

唐頭鬆口氣對放齊說,羲仲幹的是大事,以後自個要多幫個手,族裏的事還讓他多掌管。隨即問收完粟穀眾人幹啥?放齊說也沒啥大事,就是收收曬曬,盡快把粟穀晾幹,還有的拔粟杆撿柴。唐頭交代,那趕快帶些男子去狐族幫把手,別讓他們的粟穀爛在地裏。他說過見到的情形,放齊也為狐族遭受的磨難痛心,趕緊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