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何以見得?”大王問。

“今日獵羊,大王行步如虎,飛身似鷹,不老,不老。若不是你那飛快的一撲,那隻公羊早逃跑啦!”天官重如實回答。

“真的?”大王問過天官重又說:“你想沒想過,要是當初,大王我一個人就能逮住那廝。”

說到這裏,沒等天官重答話,大王哈哈大笑,笑著說:“老啦,不服老不行了。”

也許是長期在大王身邊的緣故,天官重竟沒有發覺大王顯老。聽大王這麼一說,他才留意那一頭密直的黑發不見了,鬆散的頭發花白了,大王是有些見老。他一怔,老是個人人忌諱的說辭,該怎麼對大王說呢?正琢磨著,就聽大王對他說:

“老就老吧,流水不複還,忌諱也沒用。隻是我要一蹬腿閉眼,這大王由孰當呢?”

天官重明白了大王的心思,原來他是在想繼位人啊,就說:“大王有四個兒子哩,挑選一個不就成了?”

“哈哈哈……”大王笑過才說:“說得對,挑一個,可是挑哪一個呢?”

大王就這事和天官重合計開來。大兒子是摯,孰都說他精明。眾人說精明人眨眼都是點子,這話擱在摯身上一點都不過分。他個頭沒有父王高,心眼不比父王少,大家說他不長個頭,全長了心眼。聰明伶俐自然是好事,可大王卻覺得他有點太精明,精明得讓他不大放心。說過摯,又說棄,棄也精明,卻將精明使在種地上,務植起禾苗來頭頭是道,要是論及世事來就訥言少語。再說契,生性耿直,辦事穩重,卻又沒有摯那靈活的頭顱。這總領天下,不活泛點還真不行。接下來,他們說到放勳,他既精明,也穩當,可惜在兄弟裏歲數最小,那嫩肩頭恐怕扛不起重東西。去唐族後也不知把那個爛攤子收拾的咋樣?說來說去,四個兒子和手上的指頭一樣,有長有短,有粗有細。用長的吧,不夠粗;用粗的吧,不夠長。二人一時定不下點,打算占卜選賢,看看天神的旨意。

議定後,天官重喚來巫鹹。挑選繼位人是件大事,大王想用活龜占卜。用活龜占卜,就是先將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定為四個兒子,再把一隻活龜供在祭盤當中,禱告完畢,龜爬向哪裏,哪個兒子就當大王。巫鹹聽過大王的意思,拈著胡須說:

“用活龜占卜當然最好,簡單明了,看一眼就清楚孰該繼位。”說到這兒他打住話語,瞅瞅大王,見他不急不躁,接著說道:“隻是靈驗的活龜可不好找呀!”

大王哈哈一笑說:“這有何難的?眼下河開水暢,不幾日烏龜就滿灘爬了。”

巫鹹想搖頭,卻沒有擺動,笑一笑委婉地對大王說:“我聽老人說過,占卜的龜和那些河龜不一樣,要是神龜。”

然後,他一撚胡子慢條斯理地告訴大王。祖上傳說,龜分十種,有攝龜、筮龜、土龜、山龜、澤龜、水龜、火龜、文龜、靈龜、寶龜、神龜。這些龜當中,上等的是文龜、靈龜、寶龜,特等的是神龜。上等龜就很難尋找,而特等的神龜更是稀世罕見。人常說,千載神龜方顯靈,神龜的歲數最低也要在八百載以上。

大王耐心地聽著巫鹹細說,突然插進一句:“那這神龜大得很吧?”

巫鹹不慌不忙地又說:“不大,神龜長到八百載,不再長個頭。不光不長,還要縮小,一載小於一載,一直小到和剛出殼時那麼大,變為童龜。童龜和童子龜大小差不多,生活習慣卻大為不同。童子龜吃飽後怕鯰魚把它吃掉,就鑽進泥裏藏身。神龜啥也不怕,不再往淤泥裏鑽,最喜歡在荷花上落腳。開花的時候在花瓣裏,無花的時候在綠葉上。荷花凋謝,荷葉幹枯,就看不見它的蹤影。”

大王聽得入神,他還真不知道神龜有這麼多名堂,禁不住問:“神龜這麼難找,那就沒人用它占卜過?”

巫鹹說:“聽說先祖軒轅大王占卜過一次。哦,對啦,和蚩尤大戰前,就是用神龜占卜能贏才帶士卒出陣的。往後,就沒再聽說孰用神龜占卜。”

大王點點頭沒說什麼,巫鹹明白他還是想用神龜占卜,就說:“大王要是不急,咱就等荷葉長綠,興許會找到神龜。”

大王接口就說:“不必啦,哈哈,等上半載,還不一定能找到神龜。幹脆死了這心,咱就用龜殼占卜吧!”

定下用龜殼占卜,各自分頭預置。大王的事情較為單一,就是齋戒三日。他先洗浴淨身,然後不再沾暈吃肉,隻用藜藿充饑。洗浴後大小事情全不過問,閑靜清心,寂然祈禱,懇請天神將他的心意透露給他。從這日起,大王住在後宮不再見人理事。

巫鹹要預置的可就多了。他要清掃太廟,要在廟前設壇張席,要縛綁燃火的柴燎,還要挑選龜殼。這眾多事情,即使不親自動手也要一一過問。好在巫鹹占卜過多次,極有章法,絲毫不見忙亂。就說挑選龜殼吧,這事本來麻雜得很。龜殼分為天、地、東、西、南、北六部。這六部的龜殼不是龜背,而是龜腹下麵的硬殼。顏色發紫的為天部,發黃的為地部,發青的為東部,發白的為西部,發赤的為南部,發黑的為北部。占卜時,卜天用天部,卜地用地部,其餘則按暖、熱、涼、寒四時區別。暖時用東部,涼時用西部,熱時用南部,冷時就用北部。這麼麻雜的事情,聽得人頭都會疼。巫鹹不僅不頭疼,還區分得有條不紊。他將這些龜殼分類放藏,取出來隨時都能使用。

巫鹹必須親自操辦的還有一件事:綁縛柴燎。柴燎是占卜的重要用物。拿龜殼占卜要用火烤,還不能用地火。地火是人們用石頭磕打出來的,這是俗火。俗火不靈,要用天火。天火是用柴燎來點的,占卜時占者下跪,口誦禱詞,天神便把火種播撒下來,濺在柴燎上燃起火苗,這就是天火。用天火燒烤的結果才靈驗。因而,這點燃天火的柴燎就有很多講究。綁縛的柴草不能太硬,硬了天火點不著;不能過軟,軟了龜殼還沒烤好就會燃完,滅掉火。柴草必須軟硬適當,軟到可以遇熱即燒,硬到要久燃不熄。這活兒不是一般人能幹的,隻有靠巫鹹親手縛紮。

一應物什預置齊備,三日的齋戒也過去了。這天,紅日初升,大地披上淡淡的紅妝。大王挺著胸膛,盡量邁大步子朝卜場走來。卜場設在太廟前的西南隅,王宮裏的官員早就等候在這裏。看見大王笑得比日頭還明朗,他們都高聲恭祝大王占卜靈驗。大王朝他們哈哈大笑,笑著說:

“靈驗,肯定靈驗,哈哈哈。”

巫鹹領著大王走進太廟,廟中有一高龕,龕上聳立一柱,那便是祖柱。大王跪地叩首,嘴裏念叨:

祖業隆盛,

子孫傳承。

先祖庇佑,

占卜成功。

拜過先祖,大王退出廟門,隨巫鹹登上卜壇。壇上鋪著一領蒲席,席邊高豎著一根木柱。木柱的頂端交叉著兩根細杆,杆上垂掛著四個龜殼,分別代表著大王的四個兒子。一切預置妥當,就等點燃柴燎占卜。

這樣盛大的占卜,王垣的百姓平民很少見到,觀看的人圍滿卜場。大家朝著垂掛的龜殼指指點點,後生不知怎麼占卜,老者便告訴他們,大王先在龜殼上刻個記號,然後引火去燒。燒過後龜殼裂出的紋路,就是占卜的結果。細的是吉祥玉兆,稍粗的是平常瓦兆,再要粗就是凶相原兆。

眾人正熱火朝天地說道,就聽巫鹹高喊:“占卜時辰到。”

大王跪在蒲席上,先朝北拜過三次,高聲祈禱:

天神靈驗,

明示繼子。

又調轉身朝南三叩首,高聲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