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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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千年後回望,放勳去唐族的那天,是一個劃時代的開端。可是,那一天在當事人眼裏平常得和以往沒有什麼兩樣。他們不會想到,走進的將是一場無法躲避的血光之災。

日頭躍上山肩,噴薄的光芒灑滿溝坡。剛剛還有些暗淡的河穀,轉眼間便明晃晃的。碧波粼粼的澮河鍍上了金輝,搖晃著光色緩緩流動。

澮河兩岸袒露著一片成熟的景象。

遍地是朝天高翹的軟棗樹。樹上蠶繭般的硬果變軟了,變褐了。風一吹,深綠的樹葉搖搖擺擺。風稍大些,就有軟棗跌落下來,跌在地上的草叢裏。

突然,一群錦雞從酸棗刺叢飛躥而起,飛過樹梢,才發出嘰嘰嘎嘎的驚叫。它們的叫喚驚起同夥,一群又一群錦雞接連飛向空中,寂靜的河穀鬧嚷開來。

此刻,澮河灣裏的小路上走來一高一矮兩個男子。高個頭歲數稍小,瘦瘦的,卻很精神。他甩開大步走著,還嫌不快,時而跑動幾步,趕得落在後頭的矮個子氣喘喘的。瘦高個回頭看一眼,停下腳步,伸手去摘酸棗,鬧嚷的錦雞就是他摘酸棗時驚飛的。

這位瘦高的後生就是伊放勳。莫看他身穿葛麻,和平民沒啥兩樣,他可是高辛氏的兒子。不要說千載以後這位高辛氏將被眾人尊為帝嚳,就在當下他也是赫赫有名的大王。大地開闊,部族眾多,哪個氏族也有高掛圖騰的頭領,可是哪個頭領敢不聽從大王高辛氏的號令?就連給大王侍寢的薑塬、簡狄、慶都、常儀也都是各部族選送的漂亮女人。伊放勳是慶都為大王生的兒子。

三載前,大王將兒子封為陶侯。那時他還是個稚氣未脫的男仔,去陶族的路上緊挽著放齊的手不敢放開,多虧娘給他找了這麼個好靠山。得知放勳被封為陶侯,慶都提著一顆心,十幾歲的男仔咋能當好頭領呢?弄不好會禍害眾人,也慣壞了仔子的性情。思來想去,她盯住放齊。放齊是兄長的兒子,比放勳大五六歲。別看個頭不高,心眼卻不少,為何不讓他去幫扶放勳?就這麼,放齊隨同放勳去了陶族。

時光好快,一晃就是幾載,陶族裏人丁興旺,有吃有穿,成為遠近有名的大部族。可大山深處的唐族卻鬧起了饑荒。這不,大王眉頭一皺,放勳由陶侯變成唐侯,是要他去打理那個亂攤子。在陶族日子輕輕鬆鬆,去唐族操心費力,還不一定能撲騰成個樣子,陶族的人都勸他回複父王不去。放勳卻不,他說父命不可違背。

他上路了,不等唐族接應的人到來,不待隨從的人收拾停當,就和放齊輕裝先行。此刻,行走在河邊的放勳已長成個魁梧的男子。看著他虎步疾走,緊緊追趕的放齊暗暗心喜。

放齊擺動微微發胖的身子緊走幾步,趕上前來,放勳已離開河邊的小路,跳進高坎上的土地。

放勳跳上高坎,是看見遠遠近近的地裏都有人點種。他有些奇怪,這日子該收的都收回去了,樹葉的顏色深深的,還沒見嫩芽萌發,下種能收回嗎?放勳問點種的男子,那人抹一把汗,說:

“行吧,這天兒一日熱過一日呀!”

天氣是有些熱,熱得還有點兒邪乎。別說地裏揮臂插土的人,放勳都走得汗涔涔的。不過,天氣熱就能下種嗎?他記得要熬過一段寒冷的日子才能下種。眼下是熱,可要是落籽後天氣變寒,那不是白費力氣?

放勳將心裏的顧慮說出來,那人指著遍地忙碌的人們,說:

“唐爺讓種,還會錯嗎?”

放齊見他沒有把放勳的話當回事,上前一步說:

“兄弟,要是粟禾受了凍,咋辦?”

那人一聽,臉變了顏色,對著地上“呸、呸、呸”連吐三口,才說:

“喪氣,喪氣,別說這喪氣話!這麼熱的天怎麼會變冷呢?”

放齊還想說什麼,放勳一拽他的胳膊退後來。他們又跑過幾塊地,下種的人都是一樣的口氣:

“唐爺讓種,還會錯嗎?”

唐爺是唐族的頭人。放勳不免心焦,對放齊說:“大哥快走,咱和族頭說說,別讓白費力氣,漚爛種子!”

他們哪裏知道,就為這下種的事唐爺正生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