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幅啟蒙(2)
法院幹部帶著超一朝堤腳下的黃金林家走去,後麵簇攏來一群看稀奇的大人小孩,個個眼裏含著恐懼樣的目光。這時,隻見黃金林的母親在大門前渾身戰栗,牙齒哆嗦著不住地細語:“童子打童子,三年打不死;童子打童子,三年打不死……”超一回頭看自己住的村西頭小狗家門前的禾場裏站滿了許多彪形大漢,一個個長衫短折,腰係白帶,臉上陰沉而帶淒涼,硬是殺氣橫溢。超一被這種肅殺的氛圍影響著,但他想自己又沒有打過鄔小狗,還為他們轉過幾次彎,是誰在栽害自己呢?他預感自己會被這幹部處分到什麼地步,這幹部總把自己帶著走,也不問什麼,像遺忘了一樣,他開始無可名狀地緊張和害怕。到了黃金林家不遠的一個藕坑邊,那幹部慢慢地止步轉過身來,他眨了幾個那明邃而平和的眼睛,那眼神像一句溫和的安慰語抹平了超一的心跳,“你知道黃金林和鄔小狗打過架嗎?”超一說:“是的,他們打過架——”金林的母親這時跟了上來說:“我兒未打他呀,這是別人栽害的他呀——超一!你和金林是玩的頂好的朋友呀,冤枉人了有報應的呀……”那幹部望了她一眼,向她矮小而黑洞的屋裏掃了幾眼,隻見用木板擱成的神座上連香爐也沒有,屋裏潦亂空寒的景象使那幹部問:“你家金林呢?”
“他、他——曉得到哪裏去了,親戚家不能去的……大官呀,我就這個小兒子,大兒子是個苕氣,……”金林的母親說著趕上去要跪,被幹部製止了。他退到超一身邊問:“他們打架都用棍棒和磚石瓦片嗎?”超一搖頭說:“這無見過,隻是在一起打滾,用拳頭和手指抓,好多次都是我解的交。”這時也到了超一住的彎頭,幹部說:“你回去吧。”人群隨著他們的分手便也各自散去。隻是一些同學到超一身邊小聲地說:“小狗老家來了好多的人,說要把黃金林給小狗墊棺材底,金林的姆媽會嚇死,聽別人說今天就在你一句話,你今天說得好,救了他的命,單看法院幹部怎麼斷。”
“啊?”超一聽了才省悟地啊了一聲:“我還這重要?反正我是實話實說的。”翠秀附耳說:“張六們都躲了,是王向說叫這大幹部找你,還裝積極地說這幾個人都有嫌疑,要槍斃幾個。”超一這時很中正地說:“反正我是照實說的,誰也不偏。”
那法院幹部把小狗家所有的人,以及香河那邊老家來的那些壯漢全叫到隔壁一個屋子裏,宣傳了一下法製政策,介紹了這個事件的旁證人的反映情況,並根據和自己一起下來的縣上醫生鑒定,小狗是得斑症而死,斷氣時胸前還伏著一隻白色的翻毛雞公,還有未喝完的巫婆打的佛水。法院幹部沉痛地說:“這顯然是愚昧斷送了孩子的性命,希望同誌們不要再作又一個愚蠢的行動。既然來了,就多安慰你們的親人,向他們解釋被黃金林打死這是不可能的,那渾身的烏斑是病症,那個叫超一的學生也證明他們打架都沒有動武器,所以啊,大家都要心平氣和地想一想,不要和鄉親結下怨仇。”法院幹部簡明地剖析和勸解,又著重宣傳政策,才使這場軒然大波平息下來。
第二天上學,課堂點名,單少了黃金林,由此老師向超一問起昨天的事,他一一說給老師聽。老師邊聽邊搖頭,感到未能及時了解學生的動態有些失職,臉上呈現出慚色愧意。在課堂上,老師藉此又講了一會小學生守則和許多社會道德,從中也表揚了超一,是積極先進的好行為。問到黃金林,旁邊的周秀秀說他怕墊棺材底,躲到他姐姐家還未回來。
隨著,學校決定以各自然村的學生為一個單位,各選出一個路隊長來負責組織紀律。選上當路隊長的自然是高年紀大點的學生擔任。石家正是四年級的一個男同學,他家住在堰曲溝最北頭的香河堤上,他家幾代都是剃頭匠。他也還喜歡在同學們中出出頭,他當上了路隊長。放學的時候,他從操場把大大小小的同學,彎彎曲曲地引著向堰曲溝進發,還喊著“一二一”的齊步口令,不過這口令隻在他和幾個大點的同學的腳下有效,其餘的不是你推就是我搡,有的後麵的腳踏著前麵同學的後腳跟;有的躬腰去扯鞋子,後麵的一個沒看到一下撲到扯鞋子的身上,兩個共翻一個筋鬥,就勢在地上打了起來,他說他擋了路,他說他瞎了眼。石家正上前剛拉開,走在前麵的學生扭轉方向來看後麵的熱鬧,一支隊伍亂成了一窩蜂。隻有超一前後的同學按隊形排列的站著不能前進,伸著脖子看前麵。超一還不斷小聲說:“我們要地散隊。”好容易石家正以超一他們保存的殘隊為準又組織隊伍前進,隊內還有不服的在罵罵咧咧,怎麼也製不下來。“明天我不搞這個鬼隊長了,讓有能力的人來搞吧。”說著,石家正屁股一撅,背著那鼓脹脹的書包,嘴裏絮絮罵著走了。
隊伍失去了指揮,就象一條爬蟲失去精神一樣時停時進,或左或右地蹣跚著。超一忍得不耐煩了,從隊列裏跨出一步走上前說:“你們一個個保存一定的距離,後麵的人看著前麵的人,好好地走。”邊說邊上前把離得太近的稍向後拉一下。這些同學盾到超一和自己齊頭高,好像親切些,無什麼拘謹。高年級的幾個正嘲笑石家正充不了人,見超一這你低年級同學在眼睜睜地煞有介事的來排列自己,覺得很不過意,索性自整自排的捧捧場,整個搖搖擺擺的隊伍開始前進。以後的回家隊伍都是這樣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