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雪下得很大,我在流放的途中與爹娘失散,來到了這個破落的村子。它沒有名字,隻是過路的人喚它賤民村,為什麼?大概是因為這裏一無所有,隻有一群無家可歸的可憐人在此苟延殘喘吧,包括我。
在賤民村生活了半個月,靠著少得可憐的食物和不太幹淨的水掙紮在生死邊緣。我突然發現,我的記憶有些模糊了就連爹娘的麵貌也漸漸遠去。可我還在盼,盼他們被無罪釋放,盼他們來找我。我依稀記得,我還有一個王妃姐姐,我想,她那麼厲害,一定回來找我。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有個溫柔的女聲喊著:“枝兒~枝兒~”枝兒,是我嗎?我是誰?我,不知道,也許就這樣再也不知道了吧。
再一次睜眼,周圍還是一片白雪,我仿佛被抽光了渾身的力氣,雙眼空洞地望著遠方。意識似乎要漸漸變得模糊,刹那間卻突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來人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終於,找到你了。”我詫異的望著他眼中的欣喜,卻始終沒有想掙開他的懷抱。我想,大概,是沒力氣吧,大概吧。
空氣靜默了好一會兒,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是誰?”
他怔了一下,鬆開我:“你知道你是誰嗎?”
“我…我…不知道。”我垂下頭。
“枝兒,以後,你就叫枝兒。”
我乖巧地點點頭。“那…你是誰?”
“宋墨卿。”
那時我不會想到,宋墨卿這三個字,會緊緊牽絆了我這短暫的一生,直到我永遠閉眼的時候也始終沒能讀懂它。
那天後,我住進了墨王府。這裏很大,很美,我得到了很好的照料,身子漸漸恢複了。盡管,我仍是什麼也想不起來,好像我的全部生命裏,就隻有一個叫宋墨卿的男子。
我知道,他是當今聖上最器重的兒子,他與太子宋硯寒是政敵。我還知道,他喜歡喝文竹茶館的烏龍茶,他討厭脂粉的氣味。所以啊,我從不接近太子一黨的人,從不抹胭脂水粉。我常常去文竹茶館,學著沏茶,學著喜歡上我原先並不愛的烏龍。我隻想,走他走過的路,做他做過的事,好像我一直陪在他身邊一般。
“枝兒,我買來了你愛吃的酥茶餅,是福記的。”他輕輕地笑著,眼中盛滿的寵溺讓我一時失了神。我滿心歡喜地接過,臉上的神情像偷吃了糖的孩子。盡管,我不愛吃福記的酥茶餅。
我獨自在院子裏發呆,他仿佛是突然心血來潮說是要教我彈琴。不知怎麼的,我本能的有些抗拒,但他的話,我是從來不會拒絕的。我終於還是應下了,此後他一有空便會教我彈琴。有一次,我問:“墨卿,你為何要教我彈琴?”他淡淡地望了我一眼:“我喜歡你彈琴的樣子。”我莞爾,練琴時再沒一絲懈怠。即使十指紅腫滲出血絲也不在乎,舍不得停下。因為,那個我心裏的人說,他喜歡。
他給了我一張曲譜,嗯,很好聽。在我終於學會彈琴後,我坐於他麵前,看他品著我親手泡的烏龍茶,給他彈奏我人生第一支曲子。連串的音符在指尖流出,他怔怔的望著我。偶爾抬頭,對上他視線,他的眼裏帶著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似悵惘,似留戀。
我以為,我們會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