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人常常提到的蒙學讀物是“三百千千”,就是《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詩》。其中,《千家詩》是明清兩朝流傳極廣、影響深遠的兒童普及讀物。

今天通行本的《千家詩》定型於清代,由兩部分組成,即《七言千家詩》和《五言千家詩》,嚴格地說它們是由不同時代、不同作者選編而成的。《七言千家詩》何時成書、選編者為何人至今是一個難以解開的謎。但是基本可以確定它最遲成書於明初,在明代朝野已經非常盛行。由於“千家詩”的影響,明末清初的一位醉心啟蒙教育的選編者王相不僅為《七言千家詩》作注,還按照前者的編排方法編注唐代五言詩為《新鐫五言千家詩》(絕句39首,律詩45首)。

王相,字晉升,江西臨川人,熱心於啟蒙教育,編有《女四書》,注過《三字經》、《百家姓》、《增訂廣日記故事》等。盡管《七言千家詩》體現了宗尚宋詩的傾向,《五言千家詩》卻是唐詩選本,但是後人還是將兩書合刊,總稱《千家詩》。合刊本《千家詩》為四卷本,共有詩人122家226首,其中唐代65家,宋53家,明2家,年代不可考無名氏2家;杜甫25首,李白8首,遂成為清代最流行的本子,原來的《七言千家詩》逐漸地退出曆史舞台。

《千家詩》的盛行與其內容與選編方式有關。無論是七言詩部分還是五言詩部分,都有一個明確的讀者群體預設或者說市場定位,那就是服務於初學者。在一個重視詩歌的國度裏,它擷取篇幅短小、易於記誦的五、七言近體詩;所選詩人不拘大家名家,既有一流詩人、帝王將相,也有無名氏作者打油詩;題材多樣,山水景物、贈友送別、思鄉懷人、吊古傷今、詠物題畫、侍宴應製,較為廣泛地反映了唐宋時代的社會現實;尤其是按詩體分類,以四季節令為序,體現了農耕社會四季生活(士人生活為主)的方方麵麵,部頭不大,似一部微型的古代文人生活百科全書。因而它不僅適合童蒙學習詩歌,而且便於閱讀者短時間內了解社會生活,為今後踏入廣闊的生活提供一個認識基礎與思想準備。這或許是它超越時代詩歌風尚而盛行的一個原因。

在明清時期,《千家詩》滲透人們的生活,成為日常生活、娛樂的一部分。淩濛初《二刻拍案驚奇》卷一《進香客莽看金剛經,出獄僧巧完法會分》寫眾人好奇何以一本經書值50石米,僧辨悟以經書是白侍郎手跡眾人不識為借口拒絕出示,旁邊有位叫黃撮空的私塾先生說:“師父出言太欺人!甚麼白侍郎黑侍郎,便道我們不認得?那個白侍郎,名字叫得白樂天,《千家詩》上多有他的詩,怎欺負我不曉得?我們今日難得同船過湖,也是個緣分,便大家請出來看看古跡。”由此可見,《千家詩》在普及文化知識方麵的巨大作用。

而在飲酒宴會時,人們甚至采用其中的詩句作酒令。明無名氏撰《笑海千金》載:

昔一縣尹與縣丞愛錢,主簿極清。一日同飲酒,至半酣,縣尹遂設一酒令:要《千家詩》一句,下用俗語二句,其意須相屬。尹首道:“旋斫生柴帶葉燒,熱灶一把,冷灶一把。”丞接道:“杖藜扶我過橋東,左也靠著你,右也靠著你。”主簿托意嘲道:“梅雪爭春未肯降,原告一兩三,被告一兩三。”

宴會時文人常取其中詩句作酒令,這就是形形色色的“千家詩”酒令,清代成為時尚。據清代佚名《新刻時尚華筵趣樂談笑酒令》記載,有“《千家詩》貫《西廂》曲令”、“《千家詩》貫《千字文》令”、“古人名貫《千家詩》令”、“小春貫《千家詩》令”(卷二),“《千家詩》貫曲牌、古詩令”(卷三),“骨牌名破《千家詩》句令”、“官名破《千家詩》句令”(卷一)等。

時至今日,《千家詩》依然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本書以上海錦章書局石印本《繪圖千家詩注釋》為底本,足本注釋,疑難詞句以及典故給以解釋說明。點評部分考證寫作時間,概述詩歌主旨。凡文字有明顯錯誤的,直接改動,如“十裏鶯啼綠映紅”;文字異同和《千家詩》作者署名有誤的,均參校詩人別集、總集、選集,如《韓昌黎詩係年集釋》、《全唐詩》、《宋詩紀事》等進行校勘,注明異同文字並直接改正署名。凡是題目《千家詩》與別集、總集及今存詩歌最早出處不一致的,一般不予更改,隻在注釋中說明。個別情況直接改動題目,在注釋中說明《千家詩》題目。在校對文字、注釋及作品辨偽、係年上,盡可能汲取今人研究成果,以期最大程度地減少錯誤。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指正。

張立敏

2015年3月於翠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