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興奮得一宿沒合眼,他頭末探親,頭末跟爹娘過春節!
“見到狗子父母可咋說呢?若是老人家不認他這個兒子咋辦呢?”山子對著鏡子做了鬼臉,嘿嘿直樂,他晃了晃腦袋,連說幾個“不會的。”
山子所在煤礦,離狗子家差不離有2000多裏。去年他曾去過一次。那次他代表礦上處理狗子後事的。狗子父母不要撫恤金,非要兒子,一連僵了三天,山子沒招兒,才淚水漣漣地說:“我就是你兒子,願意來礦上住,我給你找房子;不願來,我時常探望老人家!”狗子父親怔住了,止住了哭聲,他上下打量山子一番,冷不丁,拽住他的手,哽咽地說:“你小子,可別逗我呀,願當我兒子嗎?”山子立馬跪下,當著眾人麵,衝狗子父母叫了一聲:“爹、媽。”
山子媳婦聽說丈夫千裏迢迢認親,忙著打點,又是吃的,又是穿的,滿滿一大兜子。她滿懷深情地對他說:“你有家了!”山子衝媳婦憨憨地笑著,“是呀,我也有家了!我也有家了!”
一路輾轉,又是火車,又是汽車,又有一段崎嶇的山路。直至除夕晌午才到旮旯屯。屯子不大,僅十幾戶人家,稀稀落落,藏在山坳裏。也許久未登狗子家門,連找了幾家,後經人指點,前邊不遠的三間石頭房,就是狗子家。
是兜太大了,還是山路不好走,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旮旯屯上空,時不時傳來了鞭炮聲,山子自言自語地說:“噢!過年了,過年了!”他猛抬頭,一位駝背老人闖入他的視線,是他,就是他,狗子的父親。我沒打過電話,也沒捎過信,難道他知道我回家過年?難道是心有靈犀……
狗子父親突然拐向山坡上那座新墳。山子也尾隨而去。
狗子父親哭訴道:“狗子,都怨爹不好,那年不該叫你下煤窯,錢沒掙回來,媳婦也沒娶成,你倒搭上一條命!”說著,又哭了起來,那淒怵蒼老的聲音,直往山子耳朵眼裏鑽。山子解開羽絨服,緊走了幾步,朝著狗子父親喊了一聲:“爹!我來看你來了!”老人家突然止住了哭聲。轉過臉,怔怔地瞅著山子,好像不認識似的,驚疑地問:“你找誰呀?”
山子拉住老人家的手說:“我是山子,你兒子!”
不知老人家是忘了“認親”的場麵,還是他老眼昏花,好像不認識山子。
山子又說了一遍:“我是山子!”老人家問:“你是城裏的吧,找誰呀?”
“爹!我來看你來了!”山子連說了兩遍。
老人家掙脫了山子的手,朝著紅磚房方向挪去。
山子緊緊地跟在他的後麵,隻聽老人家自言自語地說:“狗子,過年了,你也不回家看看,差不離有一年了吧!”他重重地打了個“唉”聲。
“爹,我是山子,跟你們一起過年來了?”老人家好像聽清了過年兩個字,嘴裏重複著:過年。過年。
老人家緩緩地推開了房門,山子走進了狗子家。
狗子媽媽驚愕地瞪大眼睛,問:“跟你一起來的是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