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九三六年《凱綏珂勒惠支版畫選集》序目(1 / 3)

(1)凱綏勖密特(KaeTheSchmidT)以一八六七年七月八日生於東普魯士的區匿培克(Koenigsberg)。她的外祖父是盧柏(JUliUsRUpp),即那地方的自由宗教協會的創立者。父親原是候補的法官,但因為宗教上和政治上的意見,沒有補缺的希望了,這窮困的法學家便如俄國人之所說:\"到民間去\"(2),做了木匠,一直到盧柏死後,才來當這教區的首領和教師。他有四個孩子,都很用心的加以教育,然而先不知道凱綏的藝術的才能。凱綏先學的是刻銅的手藝,到一八八五年冬,這才赴她的兄弟在研究文學的柏林,向斯滔發培倫(STaUfferBern)(3)去學繪畫。後回故鄉,學於奈台(Neide)(4),為了\"厭倦\",終於向閔興的哈台列克(HerTerich)(5)那裏去學習了。

一八九一年,和她兄弟的幼年之友卡爾珂勒惠支(KarlKollwiTz)結婚,他是一個開業的醫生,於是凱綏也就在柏林的\"小百姓\"之間住下,這才放下繪畫,刻起版畫來。待到孩子們長大了,又用力於雕刻。一八九八年,製成有名的《織工一揆》(6)計六幅,取材於一八四四年的史實,是與先出的霍普德曼(GerharTHaUpTmann)(7)的劇本同名的;一八九九年刻《格萊親》,零一年刻《斷頭台邊的舞蹈》;零四年旅行巴黎;零四至八年成連續版畫《農民戰爭》七幅,獲盛名,受Villa-Romana獎金(8),得遊學於意大利。這時她和一個女友由佛羅倫薩步行而入羅馬,然而這旅行,據她自己說,對於她的藝術似乎並無大影響。一九○九年作《失業》,一○年作《婦人被死亡所捕》和以\"死\"為題材的小圖。

世界大戰起,她幾乎並無製作。一九一四年十月末,她的很年青的大兒子以義勇兵死於弗蘭兌倫(Flandern)戰線上。一八年十一月,被選為普魯士藝術學院會員,這是以婦女而入選的第一個。從一九年以來,她才仿佛從大夢初醒似的,又從事於版畫了,有名的是這一年的紀念裏勃克內希(Liebkne-chT)(9)的木刻和石刻,零二至零三年(10)的木刻連續畫《戰爭》,後來又有三幅《無產者》,也是木刻連續畫。一九二七年為她的六十歲紀念,霍普德曼那時還是一個戰鬥的作家(11),給她書簡道:\"你的無聲的描線,侵人心髓,如一種慘苦的呼聲:希臘和羅馬時候都沒有聽到過的呼聲。\"法國羅曼羅蘭(Ro-mainRolland)(12)則說:\"凱綏珂勒惠支的作品是現代德國的最偉大的詩歌,它照出窮人與平民的困苦和悲痛。這有丈夫氣概的婦人,用了陰鬱和纖禣E的同情,這些收在她的眼中,她的母的腕裏了。這是做了犧牲的人民的沉默的聲音。\"然而她在現在,卻不能教授,不能作畫,隻能真的沉默的和她的兒子住在柏林了;她的兒子像那父親一樣,也是一個醫生。

在女性藝術家之中,震動了藝術界的,現代幾乎無出於凱綏珂勒惠支之上——或者讚美,或者攻擊,或者又對攻擊給她以辯護。誠如亞斐那留斯(FerdinandAvenariUs)(13)之所說:\"新世紀的前幾年,她第一次展覽作品的時候,就為報章所宣傳的了。從此以來,一個說,\"她是偉大的版畫家\";人就過作無聊的不成話道:\"凱綏珂勒惠支是屬於隻有一個男子的新派版畫家裏的\"。別一個說:\"她是社會民主主義的宣傳家\",第三個卻道:\"她是悲觀的困苦的畫手\"。而第四個又以為\"是一個宗教的藝術家\"。要之:無論人們怎樣地各以自己的感覺和思想來解釋這藝術,怎樣地從中隻看見一種的意義——然而有一件事情是普遍的:人沒有忘記她。誰一聽到凱綏珂勒惠支的名姓,就仿佛看見這藝術。這藝術是陰鬱的,雖然都在堅決的動彈,集中於強韌的力量,這藝術是統一而單純的——非常之逼人。\"但在我們中國,紹介的還不多,我隻記得在已經停刊的《現代》和《譯文》上,各曾刊印過她的一幅木刻,(14)原畫自然更少看見;前四五年,上海曾經展覽過她的幾幅作品,但恐怕也不大有十分注意的人。她的本國所複製的作品,據我所見,以《凱綏珂勒惠支畫帖》(KaeTheKollwiTzMappe,HeraUsgegebenVonKUnsTwarT,KUnsTwarT-Verlag,MUen-chen,1927)為最佳,但後一版便變了內容,憂鬱的多於戰鬥的了。印刷未精,而幅數較多的,則有《凱綏珂勒惠支作品集》(DasKaeTheKollwiTzWerk,CarlReisnerVerlag,Dresden,1930),隻要一翻這集子,就知道她以深廣的慈母之愛,為一切被侮辱和損害者悲哀,抗議,憤怒,鬥爭;所取的題材大抵是困苦,饑餓,流離,疾病,死亡,然而也有呼號,掙紮,聯合和奮起。此後又出了一本新集(DasNeUeKKollwiTzWerk,1933),卻更多明朗之作了。霍善斯坦因(WilhelmHaUsensTein)(15)批評她中期的作品,以為雖然間有鼓動的男性的版畫,暴力的恐嚇,但在根本上,是和頗深的生活相聯係,形式也出於頗激的糾葛的,所以那形式,是緊握著世事的形象。永田一修(16)並取她的後來之作,以這批評為不足,他說凱綏珂勒惠支的作品,和裏培爾曼(MaxLiebermann)(17)不同,並非隻覺得題材有趣,來畫下層世界的;她因為被周圍的悲慘生活所動,所以非畫不可,這是對於榨取人類者的無窮的\"憤怒\"。\"她照目前的感覺,——永田一修說——描寫著黑土的大眾。她不將樣式來範圍現象。時而見得悲劇,時而見得英雄化,是不免的。然而無論她怎樣陰鬱,怎樣悲哀,卻決不是非革命。她沒有忘卻變革現在社會的可能。而且愈入老境,就愈脫離了悲劇的,或者英雄的,陰暗的形式。\"而且她不但為周圍的悲慘生活抗爭,對於中國也沒有像中國對於她那樣的冷淡:一九三一年一月間,六個青年作家遇害(18)之後,全世界的進步的文藝家聯名提出抗議的時候,她也是署名的一個人。現在,用中國法計算作者的年齡,她已屆七十歲了,這一本書的出版,雖然篇幅有限,但也可以算是為她作一個小小的記念的罷。

選集所取,計二十一幅,以原版拓本為主,並複製一九二七年的印本《畫帖》以足之。以下據亞斐那留斯及第勒(LoUiseDiel)(19)的解說,並略參己見,為目錄——(1)《自畫像》(SelbsTbild)。石刻,製作年代未詳,按《作品集》所列次序,當成於一九一○年頃(20);據原拓本,原大34×30cm這是作者從許多版畫的肖像中,自己選給中國的一幅,隱然可見她的悲憫,憤怒和慈和。

(2)《窮苦》(NoT)。石刻,原大15×15cm據原版拓本,後五幅同。這是有名的《織工一揆》(EinWeberaUfsTand)的第一幅,一八九八年作。前四年,霍普德曼的劇本《織匠》始開演於柏林的德國劇場,取材是一八四四年的勖列濟安(Schle-sien)(21)麻布工人的蜂起,作者也許是受著一點這作品的影響的,但這可以不必深論,因為那是劇本,而這卻是圖畫。我們借此進了一間窮苦的人家,冰冷,破爛,父親抱一個孩子(22),毫無方法的坐在屋角裏,母親是愁苦的,兩手支頭,在看垂危的兒子,紡車靜靜地停在她的旁邊。(3)《死亡》(Tod)。石刻,原大22×18cm同上的第二幅。還是冰冷的房屋,母親疲勞得睡去了,父親還是毫無方法的,然而站立著在沉思他的無法。桌上的燭火尚有餘光,\"死\"卻已經近來,伸開他骨出的手,抱住了弱小的孩子。孩子的眼睛張得極大,在凝視我們,他要生存,他至死還在希望人有改革命運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