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江夏天到底恨不恨程司遙。
她卻堅定的說不恨,因為程司遙擁有的愛太少了,她想給他的隻有愛。
程司遙沒有母親,二十歲以前他一直以為母親還在,隻不過因為跟父親離婚了,所以拋棄了他,二十歲之後他才在彌留之際的父親口中得知母親早已去世。
而那些年,他以為母親寄回來的畫,都是父親寄回來了,為的是完成母親的心願。
每一年,他都能收到那些他原以為是媽媽葉紫寄回來的畫,有風景畫,有人物畫,有油畫,有素描。
那時的他也天真的以為,母親過的很好,無牽無絆自由的生活才是屬於她的。
七歲那一年,媽媽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他,離開了這個家,他始終記得那天晚上,爸爸和媽媽大吵了一架。
爸爸撕爛了畫室裏所有他看見的畫,他咆哮:葉紫,你可不可以活的現實一點,你抬眼看看你的丈夫,看看你的孩子,看看我們被你折磨成什麼樣子了,我求你不要再畫這些沒有用的畫了。
媽媽淩亂著頭發沒有說話,良久她抬起頭,默然的對程司遙爸爸說:“程衛,離婚吧。”說完,她進屋搬了尚完好的畫,‘咣’的一聲離開了家。
人們說得對,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生活在一起一開始會因為互補而相互吸引,久了,生活中不同的習慣,不同的看法會讓他們的心逐漸疏遠,也許這也是葉紫跟程衛分開的理由吧,年輕的時候,程衛迷戀葉紫的浪漫氣息,葉紫也青睞程衛帶給她的安全感,婚後沒有程司遙的那段日子裏,沒有柴米油鹽的世俗,沒有夜裏嬰兒的啼哭聲。每一天,房子裏都回蕩著留聲機傳來的音樂聲,一瓶紅酒一幅畫。程衛後來形容這一切的時候用了‘紙醉金迷’這個詞。
這些都是父親騙他的。
彌留之際的程衛告訴程司遙,他永遠都愛著程司遙的媽媽。
那一年,程司遙七歲,葉紫被查出胃癌晚期,醫生說她活不過三個月。她拉著程衛的手告訴他沒有她的日子要堅強,要好好撫養程司遙長大。她還做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她決定跟程衛演一場戲,讓程司遙誤以為他們離婚了,她拋棄了他們。葉紫不忍心看到程司遙小小年紀就麵對逝母的痛苦,所以她寧願程司遙恨她。
那是程司遙最後一次見葉紫,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恨過她,他把所有的錯都強加在父親身上,他不能原諒父親趕走了母親。而這十年,程司遙每一天都在想念他的母親。
程衛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是一個和藹的父親,他從來沒有怪過程司遙,甚至覺得他恨他,好過恨他的母親,為了不讓程司遙受到丁點委屈,他沒有再娶,而他自己想把這個秘密永遠的帶進棺材。
程司遙在很多個噩夢驚醒的夜裏,都會問自己,到底恨不恨葉紫,他想去恨葉紫,他以為這樣能夠減少對她的思念,可是他錯了,這整整十三年,四千七百多個夜裏,每一次呼喊著母親,哭著驚醒的他,是多麼渴望媽媽的懷抱,他多想跟其他同齡人一樣,在叛逆的年紀,貪婪的享受著母愛,他多想多想。
可是,自從十二歲那年的一天,他走進媽媽的畫室,學著媽媽的樣子在泛黃的紙上畫出第一筆後,他忽然明白了小時候葉紫對他說過的一句話:我可以不吃飯不喝水,但是不能夠不畫畫。
對,畫畫的人都是瘋子,從程司遙習慣每日每夜畫畫到忘記時間,忘記吃飯,忘記喝水,忘記煩惱後,他就明白了,媽媽是一個瘋子,愛畫畫的瘋子,也許現在自己也逐漸變成瘋子,他不討厭這樣的自己,他覺得這樣似乎離母親更近了一些。
程司遙清醒的沉淪。
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關於程司遙的這些,隻知道程司遙的父母都相繼去世,他是個可憐的孩子,直到從江夏天的口中得知了這些。
這兩年,所有人都在詆毀程司遙,沒有發現屍體,那就證明程司遙有可能還活著,可是如果他還活著,他又在哪裏,為什麼遲遲不出現,非要把江夏天逼瘋他才肯出現嗎。
所有人都勸江夏天放棄等他,當做他死在了那場雪崩裏,可是江夏天執著的相信程司遙一定會回來,以前的我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一個經曆過被最愛的人拋棄的人,怎麼會輕易的拋棄他最愛的人。
程司遙那麼愛江夏天,所以這其中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秘密
我撫摸著江夏天的頭發,輕聲對她說:“夏天,你放心,姐姐幫你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