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是由強者決定的,但是,縱然天空中的太陽光芒萬丈,在視線不能及的地方依然有群星在閃爍著璀璨的光華。
——水玥顏囈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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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移鬥轉,日月如梭。
四年,彷佛不經意間就渡過了。
永嘉國數次起兵,大勝也有,大敗也有。
大勝者,屠戮十萬,俘虜數十萬而還;大敗者,永嘉國主率百餘騎倉惶逃竄。
四年,可以改變的,不隻是人,還有,國家。
春荒,夏大水,秋蝗,冬無雪。這四年,無論是玉螭,還是日耀,幾乎無年不災,無處不災,而且絕大多數年份是多災並發。數個州縣赤地千裏,寸草不生。縱然百姓們瘋狂地祈神禱雨,昊天上帝卻置若罔聞。
賣兒棄女現象屢見不鮮。災難不僅剝奪了百姓的所有,也摧殘著他們的靈魂。許多災民為了苟延殘喘,隻好出賣自己的妻子或兒女。
草根、野菜、樹皮、觀音土成為饑民主要食物,甚在致命的饑餓驅使下,一些災民喪失人性,開始向同類攻擊,上演一幕幕人吃人的慘劇。
百姓流離失所,四處流浪。每次大災之後,都會出現一支流浪大軍,他們沿官道前行,四處逃荒。安土重遷本是百姓心中根深蒂固的觀念,然而,身處大災之年,受災的百姓為了生存,不得不背井離鄉,踏上遠走他鄉的征途。
逃荒的路充滿坎坷和艱辛,饑民沿途乞討,飽嚐顛沛流離之苦。牆根墊邊,常有不能移動的病人,和餓死的腐爛屍體,呻吟的聲音,汙臭的氣味,尤其是日暮人靜,更處處使人如陷鬼域。
然而,戰爭的硝煙持續彌漫。每次大戰,村無完村,城無完堡,成片的莊稼被踐踏,大軍過境,米麵柴草和蔬菜被搶掠一空,百姓們僅有的一點口糧也被掠得精光。
更為可怕的是,米價飛漲,而朝廷卻不斷地鑄幣,將其投入民間。
四年間,玉螭的米價上漲了幾十倍,而日耀的米價亦維持在難以想象的價格。直到此時,孟玄胤才發覺,在玉螭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製錢,已經成為摧毀社稷的最大障礙。更可怕的是,朝廷在數個州縣發現有人使用私鑄的製錢,這些製錢樣子與朝廷鑄造的沒有任何區別,但是,如果過秤去稱,就會發覺,每千枚要比朝廷鑄造的製錢輕上不少。
縱然朝廷不斷地收繳這些私鑄的製錢,然而,那些走街串巷的小販又怎麼可能一枚一枚的去稱!
久而久之,製錢幾乎作廢,不論是玉螭還是日耀,人們又回到了用金銀去購買商品的時代。
三國之中,唯有永嘉,因為推行新幣,而且在各國往來的貿易中,隻收金銀,所以,並沒有受到這場席卷大陸的風暴波及。
莫非是天要亡玉螭不成?
而日耀的日子,也並不好受。信成大長公主施行的遷徙令,看似成功,實則將許多世家大族明麵上的生意,逼到暗處。且不說鹽稅茶稅征繳不上,就是每年的丁銀和田賦征收起來也是難之又難。
信成大長公主為此曾私下裏向睿王求援,而一直閑賦在家的睿王不過是回以一封書信。信中無字,隻一截從錦袍上割下的布條。
信成大長公主自知緣盡,隻得轉而向永嘉國求援。而永嘉國的禮部尚書卻是對她派來特使輕蔑地回道,“先請信成大長公主想清楚何謂信守承諾,再說借糧一事吧!”
此一句話,日耀與永嘉兩國決裂。
信成大長公主憤怒之下,邀孟玄胤一起出兵討伐永嘉。然,孟玄胤回複的書信卻言明:出兵一事,重中之重,既是兩國之事,他隻與日耀國主相談。
國主,國主,國主!
她一介女子,怎麼就不能號令天下!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枕著周長灃的膝蓋,是的,已經被擢升為中書侍郎的周長灃的膝蓋,喃喃自語道,“灃郎,為何本宮生為女兒身?若本宮是男子,玉螭國主又怎麼會小覷本宮,永嘉國主又怎會出言相辱。難道,本宮真得就這麼輸給命運了麼?”
周長灃輕撫著她的頭發,他用了四年的時間回到寧安城,回到王庭,然而,無論是他,還是追隨日耀國主的人們都還沒有足夠的力量撼動信成大長公主。
忍耐,忍耐,周長灃雖然麵色泛青,但是他強自忍抑著,“公主,皇上年事尚輕,初承帝位,還需公主輔佐……”
“不……”信成大長公主哼了一聲,她的心中轉著別的想法,一個足已讓日耀上下震動的想法。
翌日。
信成大長公主召見群臣時,由內侍總管宣布了廢帝的理由。
一時間,朝野震驚,隨即有幾名大臣出班諫奏,信成大長公主靜靜地聽完,莊嚴地對眾人說,“論親疏,本宮和皇上最親,在情感上,本宮不想使親侄難堪,但為了國家,為了萬民,本宮隻能這樣做!”
說完,她取過內侍總管手上的詔書,親自宣讀。
詔書一經宣讀,就沒有挽回的可能了。周長灃麵色如土,但是,他知道,此刻就算是以死相諫,也什麼都改變不了,他唯有壓抑著心頭的怒火,默不出聲。其餘官員,也嚴守著緘默,他們之中,有的是她的心腹,有的是欽佩她的才智,而且也不敢有異動,還有一部,雖然存著反抗之心,但他們的勢力太孤單,隻能伺機而動。
至於被廢的皇帝,卻什麼都不知道。年幼的他隻是茫然地看著,看著那些猶自顫抖的大臣們,於寂靜中,聽著那可怕的牙齒碰擊的微聲。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是膽怯的。正當信成大長公主興致勃勃地計劃著未來時,身為平西大將軍的薛素恩在密州反了,申言要接被廢的皇帝回朝。
“人神之所同疾,天地之所不容,猶複包藏禍心?”信成大長公主接到奏報時,訝然地看著群臣,“為什麼?難道本宮就不是李家的人?”說完,她不等百官給她答案,便點了三十萬的兵馬前去平叛。
而這,卻是新一輪血洗的開始。
因為,叛亂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內應。為了以防萬一,信成大長公主將中書令押入天牢,第二天,中書令便被處死了,甚至因為此事還株連了十多名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