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章(1 / 1)

又是一年春來時。

建在頗高的地方的小樓中,有種沉澱的味道。

從下往上望去的時候可以看見窗邊女子的上半張臉,那一頭烏黑的長發與頸邊豎起的火紅狐裘顯得格格不入,卻泛出奇異的美感。

“天那邊的紅河,又要漫起來了。”靠窗而坐的女子用單手裹緊了身上的紅色狐裘,悠悠開口時聲線沒有一絲多餘的顫動。

她的頭發沒有束起,放下來的時候遮住了近乎全部的左臉,膚色偏白,近似於失血的視感,下巴很尖,收入狐裘高聳的領中,巴掌大小的臉上一雙烏木般的黑色眸子宛如黑夜一般靜謐,嘴唇薄而蒼白。這副多病的外表在她身上並不顯得羸弱,反而浮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高傲來。

她一坐便是半晌,自始至終隻說了那麼一句話,特殊的身份所代表的不容置疑性使得身後的人小心地開了口,“大人……”

又過了一會,清清冷冷的女聲才響了起來,“嗯?”

聽出她的心情不錯,開口的侍女暗自舒了口氣,“大人,您剛才說‘天那邊的紅河,又要漫起來了?’”

“嗯,是呢。”

尾音輕輕上挑,有些古怪的並不適合她聲音的輕佻味道。

“……就這一句嗎?”侍女猶豫了一下,繼續問道。

“啊。”從她的背影無法辨認她是否點了頭,但下降的語調意味已經足夠明顯。

“……是。”侍女斟酌稍許,還是靜靜地應了,然後恭敬地起身朝女子的背影拜了一拜,起身後退。

“你今天會死。”

毫無感情的聲音製住了她的腳步。

“大人……?”有些驚慌地,她抬頭看向女子。

那抹火紅巋然不動,冰冷如死神判決般的語言沒有重量地飄過來,“今晚。”

……

…………

“我會先為大人物色下一任侍。”良久,侍女輕歎一聲,原地跪下,深深地朝女子行了一禮,再無留戀地離去。

“那該是第十任了吧。”

細長的手指從狐裘的縫隙中鑽出,牢牢地抓住前襟,然後另一隻手才伸了出來,向前探去,扣住窗上的木柄向回拉上了窗戶,杜絕了第一滴雨的落下。

完成了這一係列動作,女子的臉色竟是比剛才更蒼白上了幾分,站在原地停頓了一會才緩緩轉身坐到椅上,輕輕吐出一口氣。

等到第十任侍死去,就要結束了。

這副破敗的身體,大概也隻能再撐一兩年。

“無歡大人。”

“什麼?”合著目也能感覺到房間中突然多出來的人,無歡皺起了眉,半晌才應了對方。

“她死了。”來人似乎早已習慣長時間的等待,在無歡開口之後冒出一句意義不明的話語,卻讓假寐的無歡睜開了眼。

黑眸中閃過奇異光彩,無歡正想說什麼,卻擰住眉咳嗽了起來。

身體日益敗落下去,就連偶爾的情緒波動都成為了致命傷。

咳了好一會,才感覺身體穩定了下來,按住心口,無歡平穩下情緒,再度出聲,“那個奪取我力量的女人,死了?”

“是的,如您所願。”

“那麼,這十任的約定也就不用遵守了。”蒼白的手指以慢動作解開了狐裘的扣子,無歡站起了身來,單薄的身上是一件白色皮襖,淺緋色長裙隨著她的動作晃了一下,“準備得怎麼樣了。”

“屬下是來接您的。”

無歡頓了一頓,“他呢。”

“……王他在國都。”

“……你先回去,明天再來。”無歡勾著唇角,步入了內室,“我還有想告別的人。”

“可是……”

“我說,明天再來。”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在大的地方無法衝突,於是就在小處做文章,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對方稱心如意。在心底嘲諷著自己突如其來的幼稚,無歡將一盅藥倒入火爐,嗅到幾不可聞的焦味,鮮有波瀾的眸子微微閃了一下。

明天。等到明天。

……蓮之一族,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