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冀啊銀冀,你明知道他殘酷地傷了瓦兒,傷的是瓦兒啊!那個你這輩子用真心珍愛嗬護的女子……你明明隻想立刻殺了眼前這人為瓦兒取得公道,可是……你為什麼要是君王?你為什麼要身中詛咒?你為什麼要在決意為瓦兒報仇的同時還顧及他是自己的親弟弟?
銀族後裔若是孿生子,便會引起宮廷內亂,兄弟殘殺——這樣的曆史要再重演嗎?不是為了江山大統,而是為了一個女人……
殺了他,不能殺!
殺了他,為瓦兒報仇……不!他是銀氏後裔,倘若自己身受詛咒而亡,那銀氏江山隻能交給他……
銀冀晃了晃身子,氣息開始明顯喘息,整個思緒因肉體不斷襲來的痛楚而陷在混亂中。他死死盯著翟,聲音低沉如鍾:“你是為了報複我還是因為……真的愛上了她……才如此?”
翟看了他一會,似乎怔愣於他的猜測,然後仰頭發出一串奇怪的笑聲。笑聲停歇,佇立在黑暗中的是一抹氣息孤絕的靈魂,他嘴角輕撇,聲音清冷:“你知道我要報複你?那你可知道我為何要報複你?還有……”他突然頓了頓,然後一字一字清晰地吐出一句話:“我的確是為了報複你,才讓紅瓦兒成為了我的女人!她已經是我的女人!”
話剛落音,疾馳的掌風已刮到臉頰。銀冀雙眼通紅,迸發藍光,又紅又藍的光芒幾乎從眼睛擴散到全身,點亮整張麵龐。斯文俊雅的麵龐前所未有的猙獰與瘋狂,盡是急欲吞噬人的殺意。翟一時未防,重重受了一掌,淤積在胸中的血氣刹時噴薄而出。然而,看銀冀激憤模樣,他先是眉頭一緊繼而變成詭異淡笑。至少,看銀冀痛楚失控,是他這麼久以來最快樂的一件事。他的心早被仇恨與掠奪侵襲,蓄謀多月的計劃終於有了回報,他怎能讓自己不開心?
兩抹靈巧的身影在林中穿梭,時而聽到一聲喘息,時而是猛烈掌風擊斷樹枝的聲音。一起一落,一拳一掌,漫天飄飛的落葉,颼颼淩空的枝條,沙沙做響的空氣……不多時,他們各自撫著自己的胸口跌坐在一棵大樹下。
“嗬嗬……”翟低低地笑出聲,亦喜亦悲。銀冀狠狠吸著氣,渾身被冷汗濕透。血液的流動逐漸在四肢中變涼,溫暖從指尖退去。如果還有理智,他該立刻呼叫,該立刻回宮讓喬雀來診脈,他需要克製詛咒的藥,否則,別說五日後的生辰之日,他隻怕熬不過今夜。可是,不行,他有些事非現在問明白不可!
“你現在是不是很恨我?也恨自己不能殺了我?”翟坐在他對麵的樹下,微笑著問。銀冀盯著他的笑容,咳嗽一聲道:“你一直背負著這樣恨著的感受?”翟刹時被蠍子咬到一樣,笑容急速消失。
“銀冀,我們真不愧是孿生兄弟!”短短一句話,充滿諷刺與辛酸。
“你不該如此對她!你怎能如此對她?!”如果說此生有什麼讓他放心不下,隻有瓦兒啊!可是,在活著的時候都不能保護她,他突然覺得自己也沒什麼資格去見她。翟扯了扯唇,眼神調離到遠處幽黑的山頭,聲音空洞:“或許,你該想,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該是我的,包括她!”
銀冀麵無血色,蒼白如紙,連連搖頭:“不!江山社稷,榮華富貴都可以屬於你,惟獨她不可能!”翟突然起身,冷冷道:“是嗎?別忘記,她現在已經是我的人了!”銀冀也晃動著站起身,肯定道:“你還想我再殺你一次嗎?”
“你殺得了我嗎?”
“隻要我想,我便能!”
翟轉身完全麵對他,輕輕道:“那便是你不想了?”銀冀重喘一聲,像是最後一滴血液從心髒退去,大大後退了一步。他說錯了……自己說錯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父王、母妃、奶奶,我能嗎?我能嗎?
瓦兒……他猛然上前,抓住翟的肩膀,堅定道:“不要再去傷害瓦兒,否則……即使我不想,我也定會殺了你!”翟注視他好一會,揮開他,“好一個銀冀,殘磚破瓦的女人你還真要?可惜……我並不打算將她讓給你,不隻是她,連同江山也是屬於我的!”
銀冀的手指快要掐進他的肩頭,他沒有再揮開。同樣急促的呼吸,同樣劇烈的心跳,銀冀定定地、死死地、沉沉地盯著他。指下傳來溫熱與屬於生命的活力,耀著藍光的眸子直逼進他深不見底的黑瞳,銀冀突然停住了呼吸,在那黑暗襲來的刹那他覺得自己已經看透了翟的內心,那樣深刻隱藏的內心愛與恨啊——翟對自己與瓦兒是愛恨並存的……
“因為,你不知道一個真相——我銀翟才是先你出生的銀暝國大王子,而你……卻輕易奪走了原本屬於大王子的一切……”
當銀冀閉上眼睛重重倒下之時,回蕩在耳邊的是這句深沉的話,然後撕裂般的痛楚將他淹沒,漫無邊際地淹沒……
金色的帷幕層層幔幔,將寬大的金絲塌掩藏在寢宮最深處。
銀冀安靜地躺在上麵,太醫在一旁焦急地查看。他們忙著把脈,一會掀開他的眼皮仔細觀察,旁邊的方桌上擺著好幾包銀針,大大小小的藥瓶陳列著。喬雀麵色沉憂,刖夙的金老太醫本欲這日回國,此時也隻能守在銀暝君王的塌前。年輕的君王麵無血色,挺直的鼻梁剛毅的嘴唇像刀刻了一般,閃動幽黑和湛藍光芒的眼睛已經閉了一天一夜。
喬雀將最後一支銀針插進他結實的肌膚裏,才站起身抹去額上汗珠,驚疑地望著金老太醫:“我們大王……會沒事的吧?”金太醫摸摸須,緩慢道:“針是你施的,你是大王的貼身禦醫,怎地如此沒有把握?”喬雀回頭看床上的君王一眼,聲音又低又沉:“此次是我見過大王發作最厲害的一次,他還受了不輕的內傷……難道那詛咒所設計的二十五歲真是個跳不過去的大坎?”
“胡言!你怎能對銀王如此沒信心?我刖夙國殤王不就平安度過二十五了嗎?”金太醫瞪瞪眉,“雖殤王自小有藥物控製,但銀王有須烏子親自給的藥水,相較起來,並非完全沒有希望。所以,你首先得有信心!”喬雀自打了一耳光,連聲道:“金太醫說得沒錯,大王是個真正的君王,他有著堅韌的意誌力,有著愛國愛民的責任心,即使再大的曲折與苦痛,大王也一定可以撐過去!”
金太醫微笑了一下,點頭道:“那你還喪氣個什麼勁?還不好好陪著你家大王?老夫看樣子是一時半刻回不去了……”躺在床上的銀冀仍然沒有半點反應,銀針讓他血脈暢通,氣息穩定,但他正在沉沉的昏睡之中。
三日後,他的二十五歲生辰,宮中已經準備好慶祝的宴會,他真能平安度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