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身形挺拔孤傲,如一棵蒼鬆,指尖律動出低沉的蕭音。二人相隔七八步,誰都沒有出聲,任由冷風將蕭音吹得擴散、飄渺。良久,蕭音漸漸歇下,翟麵無表情,聲音裏不含一絲情緒,如同他剛才的蕭音。
“如果你想聽我道謝,恐怕要失望了。”
銀冀側臉看他:“你本就是銀族中人,是本王的胞弟,讓你回歸隻是本王該做的。等太妃奶奶回宮,本王會隨同一起去銀族祠堂,向列祖列宗叩首。”翟皺起修眉,深刻厭惡這樣被人安排的命運,哪怕是認祖歸宗。銀冀又道:“本王是特意來謝你的。”翟身子微僵,握著竹蕭的手指收緊。
“謝你有二。一為你幫本王提供了不少浦文侯的罪證,二是為了瓦兒,謝你在頤華宮對她的保護。”
提到那個許久不見的小女人,翟隻覺心口不由自主微抽,隨即譏誚揚唇:“這是你的王宮,我豈能保護她?再說,你難道沒懷疑過她的眼睛之所以瞎了,就是我的傑作。”銀冀英挺的眉頭動了一下,定定注視他與自己相似的輪廓:“你弄了瞎她,讓她受到那麼多傷害,本王自然不願意放過你!但是……你後來又醫好了她,且的確在頤華宮將她保護得不錯。”
“你太自以為是了!”翟答得急促,眸光一閃語氣又緩和下來,轉身麵對高貴淡漠的銀伎,“我現在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我一路跟你們到北詔,虜走紅瓦兒也隻為了報複。你喜歡她,我便要讓她痛苦,她痛苦你便會痛苦;她喜歡你,我便要讓她變成瞎子,永遠看不到你!我並沒有那麼好心,因為愧疚去醫好她,也沒有那麼愚蠢,因為你的信任去保護她。我隻是想讓她明白自己變成了瞎子,你就會嫌棄她;我還要讓她睜大眼睛看看你與其他女人在一起的情形……”
銀冀不知道什麼時候握起了拳頭,胸口劇烈地起伏起來,然後一連串咳嗽溢出唇角,他驚喘著定眼注視他,執意要得到確定的答案:“你做這些,不是因為浦文侯的安排,而是出於你自己對銀族的怨恨?”
翟撇著薄唇,冷冷對上他蒼白的麵容,滿臉嘲諷:“銀冀,世界上有些事情你永遠無法想象!”
“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事,以後本王都會補償你。”
“不必!我不需要補償,我隻要拿回自己應得的!”
銀冀壓抑住胸口的疼痛,知道自己詛咒又開始發作,於是眯起眼眸問:“你恨本王?你想要銀氏江山?”
翟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笑得詭異:“你要給我江山?”
“如果你想要的話。”銀冀肯定地回答。翟抿緊了薄唇,目光裏有探索有疑惑,在四周空氣被冷風吹得越發冰涼後,他才懶懶地笑了:“如果我要的是——紅瓦兒呢?”銀冀那雙耀著不易察覺的藍光的雙眸,刹時變得峻肅深沉,目光如一柄離鞘的劍,氣息清寒,在夜中冷鋒無聲。翟明顯感覺到了,反而愉快地笑起來,重複道:“我看上了她!”
“絕無可能!”四個字迸出銀冀的唇腔。他已掃清了朝中危害瓦兒的障礙,他特意去刖夙、蒙舍讓自己的詛咒之毒得已控製,他已做好了重新擁抱瓦兒入懷的打算,他已決定要好好地彌補這半年多的冷落……即使麵前這個男人是自己的親弟弟,他也不會讓出瓦兒。翟看銀冀堅定嚴肅的表情,更加止不住笑意,想要得到瓦兒的念頭更濃。右手提起竹蕭指著他,眼裏隱藏讓人看不清的冷笑:“王兄不妨好好想想,現在情形,她最適合跟著誰。嗬嗬。”
銀冀撥開那隻竹蕭,上前一步,兩人目光緊緊對視。
“她不是你可以用來報複的對象!”
“嗬嗬,王兄又怎麼知道我對瓦兒不是真的動了心?更重要的是你又如何知道這半年多的朝夕相處中,她對你十分失望,而對我……不曾產生特別的感情呢?”滿意地瞧見銀冀幽黑的瞳孔猛然一閃,翟瀟灑地將竹蕭一收,轉過身大步朝自己寢房走去,留下一句讓人幾欲殺人的話語:“我終會讓她變成我的人,嗬嗬……”身後,通明的宮燈在夜風中逐漸失去了光華,銀冀麵色蒼白,冷汗自額頭冒出,他咬著牙挺直高貴的脊梁,握緊的拳頭幾乎顫抖不停。
第二日,大王舊疾複發,無法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