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一斂,他盯著瓦兒的眼睛,這張麵容不似霜雪般孤清,然單薄處叫人憐惜,那烏黑無底的雙瞳冷漠、憤恨得又似拒他於千裏之外。他的目光,欲要穿透他的麵孔,格外深沉,格外犀利。

“長得還不賴。”翟冷冷一笑,“銀冀好豔福。”忽聽他提到冀哥哥的名字,瓦兒一時錯愕,頃刻間他卻探起身子,伸手捏住她下巴。她一驚,小手又是一拳,想借此抽身退後,斥道:“卑鄙之徒請自重!”

“既是卑鄙之徒,又何須自重?”翟低頭瞧了瞧自己才被包紮好的傷口,身上白衣蕭索,因她的拳頭重新沾染了猩紅血跡,捏著她下巴的手指猛然收緊開來。男人邪肆的氣息吐在她的唇邊,他俯身低笑,“但請郡主賜教,在下該如何自重?”瓦兒看不到他的樣子,又驚又辱。掙紮幾下,他仍然紋絲不動,知道再反抗也是徒勞無功,隻好忿忿停下動作,強迫自己冷靜思量對策。

翟臉色蒼白,猶帶病容,那雙灼灼目光卻毫無收斂,放肆地盯著她,盡是輕藐玩味之色。“不錯,是我糊塗了。”她收起驚懼,冷然麵向他,“公子既能如此低劣,劫虜弱女子,可見行事不拘小節,與公子談論君子之道讓你自重,的確可笑。”再次驚訝於她的反應,翟目光雪亮,隱有慍怒,聲音更冷,“你不哭不鬧了麼?看來郡主膽識還不小。”

“公子過獎,在一個鐵石心腸人麵前,哭鬧有用麼?”沒用她又何必浪費情緒?瓦兒這樣想著,吸口涼氣,心下越發泰然起來。翟依然在笑,笑容卻越來越陰冷,“人為刀俎,你為魚肉,郡主果真能置生死於度外?”

“你都已經弄瞎我的眼睛了,還要打算殺死我麼?”瓦兒幹脆閉上眼睛,將精力集中在與他的對話上,否則她就會忍不住憤恨發怒,鹵莽地想掙脫出他的箍製。翟唇邊勾起一抹譏誚,捏在她下巴的手指輕輕鬆了少許。

“你怎知眼睛是我弄瞎的?”

“我素來與人無怨,身邊能這般喪心病狂害之人,除了你,我不做第二人想。隻是我不明白,為何要弄瞎我的眼睛,是你對我下毒了麼?”瓦兒思來想去,不明白自己眼睛怎地突然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如果是他弄瞎自己的,一定會有解藥吧?可是,他有意讓自己看不見,又怎麼會輕易讓自己複明呢?

“嗬嗬,是我又如何?你變成瞎子,冀哥哥該心疼了吧?可惜他還沒看到你這副模樣……你說,如果你一輩子都看不見了,你的冀哥哥還會要你麼?”在回銀暝的途中,翟原本的計劃被那兩名隱身護衛破壞,於是念頭一改,臨時決定將這女人抓來自己身邊。瓦兒身子一顫,揪住他衣襟的手指揪了起來。他敏感地發現了,笑意更濃,“嗬嗬,瓦兒,你這是在害怕麼?乖乖的,你的生死可都在我手中。”

“你不能,你特意抓我不就是要利用我麼?你會輕易讓我死?”瓦兒垂下臉掩飾自己的緊張,“我想,即使我眼睛看不到了,至少現在你是不會讓我死的。”翟冷笑著哼出聲:“看來,你還沒有我想象中那麼笨!沒錯,我現在不會讓你死,你要死也必須等到最有價值的那一刻,比如說你的冀哥哥麵前……”

瓦兒手指緊縮,咬著下唇的牙齒深陷下去,牙印深深,內心驚懼的不是死亡,而是他近乎殘酷的方式。這是個怎樣無情的人哪!如此憤世嫉俗,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感覺如此深刻,他的內心定是充滿了孤獨和憤恨,冰冷黑暗沒有光明。要怎樣的境遇才能練就這樣的人心?他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好象是針對冀哥哥,難道他跟冀哥哥有仇麼?

冀哥哥,為了冀哥哥,她無論如何得堅強地熬過去。

“你恨冀哥哥,為什麼?”瓦兒憑直覺問道。那抹冷笑凝在唇邊,翟的眼中迸出幽光。

“你如此大費周章,隻等著利用我去傷害她,不是因為恨他麼?”瓦兒微微挪動身子,想不著痕跡地掙脫出他的手臂。翟眯起眼睛看他,目光如芒,仿佛一隻打量著獵物的狼。在他目光下,瓦兒敏感地肌膚泛涼,心底湧起極難忍受的寒冷,禁不住簌簌發抖。她本就寒冷,想著自己已到床邊,被褥伸手可及,卻被人困在懷中。雖然他的肌膚結實,帶著幾分溫暖,但她不願意多汲取半分,仿佛多吸一口他的氣味都是一種恥辱。

“嘖嘖,我恨他麼?我為什麼要恨他?”他笑意輕佻,抬起她的下巴,一一審視她細致的肌膚和清麗的五官,“我不恨他,我隻是想嚐試一下他所用的每一樣東西,比如說……你。”最後一個字,讓人來不及聽清楚是什麼,就低低地消失在他的嘴角。瓦兒渾身僵硬,心底發涼,如被驚電擊中,怒火急衝腦門。從未有人敢對她如此放肆,這人竟不按世俗眼光,一次次輕薄她。

他一手抓住她的肩頭,一手箍住她的後腦勺,趁她怔愣之際肆無忌憚地將舌刺入檀口之中。

“唔……”瓦兒奮力反抗,張口用力咬下。他早有預料,抓住肩頭的手迅速扣住她尖俏的下巴,目光灼灼如火,笑容陰冷逼人,“你說,尊貴的冷君知道你被我這樣,會作何感想?”“放手!”瓦兒從牙縫抽著涼氣,揮手就是一揮。清脆的巴掌聲,讓他黑眸陡眯,像隻被惹怒的豹子,眼底似有兩簇幽幽火焰,直迫向她的心底。

“該死!你敢打我?” 他血氣上湧,厲聲喝道。憶起上次青城縣之夜也曾經受過一巴掌,自己虎口處被她咬的牙印也隱隱猶在,大手一捏不禁發出咯咯聲響。

桌上如豆黃燈劇烈一晃,滅了,屋內一片黑暗。屋外大雨嘩嘩而下,一道閃電照亮了屋子,他麵色蒼白,眼神狠戾,隨即驚雷劈過,屋外傳來樹木折斷的聲音。瓦兒張開小嘴,無奈半句話未能說出,隻覺咽喉猛地一緊,旋即劇痛。翟狠狠扼住她,雙目赤紅如血,翻身將她摁在床上。脆弱的木床立刻嘎吱一聲晃動一下,堅硬的床沿抵得她後背幾欲斷裂。她卻連一聲痛呼都發不出來。看不見,叫不出,突起的恐懼完全擢獲了她的全部心神。

瓦兒,不怕……不怕……他不會殺你……不會殺你……

不……他會輕薄你……侮辱你……

冀哥哥……冀哥哥……她死睜著大眼,呆呆地望著屋頂的某一處地方,雙手雙腳用盡力氣掙紮,不顧一切地狂踢亂舞。這裏沒有別人,隻有他和她,她不能就這樣被欺負……好大的雨聲,好響的雷聲,還有好讓人恐懼的厲吼聲。又一道閃電照亮屋子,如同白晝。他發絲淩亂,麵容與她一樣蒼白,修眉緊緊蹙起,胸前的血跡逐漸擴大,紅得刺眼。他的呼吸變得急促,眼眸漆黑駭人,隻有一雙有力的大手依然箍製著她,絲毫不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