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番外全集(1 / 3)

番外:樂不思蜀

蜀國被滅的第二年,劉阿鬥就被軟禁了在洛陽,錦衣玉食,足不出戶,其實算起來,和在蜀都的時候沒什麼兩樣。

司馬詔是個花枝招展的人,跟劉阿鬥養的那隻鳳鳳一樣,整天抖擻著絢麗的羽毛,威風凜凜的樣子。司馬詔如果知道在劉阿鬥眼裏他就跟一隻雞一樣的話,說不定會違背了諾言殺了他。

不過他是很愛麵子的,說出去的話怎麼能收回呢?更何況劉阿鬥一直都蠢笨乖順,偶爾一本正經地說出一些傻話來娛樂滿朝文武,也讓他十分歡喜。

某年上元節,洛陽十分熱鬧,滿城掛滿了花燈,照得天空亮如白晝。皇城腳下,歌舞昇平,中央搭起的高台上,美豔的舞姬扭動著纖細的腰肢,彩綢翻飛,仿如飛天。鍾鼓齊鳴,琴瑟響應,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司馬詔儼然皇帝一般,走在傀儡皇帝身側,群臣對他歌功頌德、逢迎拍馬。

司馬詔忽然覺得有些膩味了,招了招手,說安樂公何在。

劉阿鬥被人推了一把,踉蹌了兩步,走到司馬詔跟前。

司馬詔問道:“安樂公,你看此間比你蜀國如何?”

周圍的溫度頓時降了幾度。

劉阿鬥若犯傻,隻怕司馬詔可能一腳把他踢下城牆。

劉阿鬥卻有些茫然,他轉過頭,看向城牆下的人群。

有叫賣著吃食玩具的貨郎,有趁著節日出來約會的男女,有在人群中歡快奔跑的孩子。

突然,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一個穿著青衫的女子,戴著半邊麵具,似在朝他微笑,手上還舉著一串糖葫蘆,揮著揮著,那糖葫蘆便黏到旁邊男子的頭發上了……

男子歎氣搖了搖頭,女子又小心翼翼地賠不是,幫他擦著發上的糖漬。

劉阿鬥忽然想起某年的夏天,他也和兩個好友上街遊玩,買了一大堆的東西,少女滿臉悲憤地托著一大堆貨物,他和另外一個少年一人一個包子邊吃邊走。

他也不明白少女為什麼悲憤,明明凡是她看了兩眼的東西,他都買下來了啊。

難道她比較喜歡吃包子?

劉阿鬥臉上露出了些許迷茫,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裏的雞。

這隻雞被他養得光鮮亮麗,目中無人。

司馬詔有些不滿被他忽視,輕咳了一聲。立刻有人識相地提醒劉阿鬥回答問題。

劉阿鬥把目光從城牆下的兩個人身上移了回來,又想起她曾經答應過他,一有機會,便來看他。

她果然來了。

劉阿鬥很高興,說:“此間樂,不思蜀。”

司馬詔滿意地眯眯眼,笑了。

群臣鬆了口氣,誰也不想節日裏見血光。

那一年年底,曹氏也被踢了,司馬詔自己當了皇帝,改國號晉。對劉阿鬥來說,這也沒什麼區別,他依然還是被軟禁在同一個地方,每天吃同樣的東西,做同樣的事,在每年的同一天開通一扇窗,等同一個人。

就是那年夏天,和他一起吃著包子的那個人。

陳國沒了,有了蜀魏,蜀魏沒了,有了晉國,也許有一天晉國也沒了,會有另一個國家。

江山一直換著主人。

隻有朋友,一直是朋友。

趙拓一直覺得趙老爹不疼他,自己一定是抱養的。

不過看著自己跟趙老爹一樣英俊的臉,又覺得自己是親生的,隻是老爹嫉妒他長得青出於藍。

這種想法隻有在趙拓十歲之前才有。

十歲之後,趙拓頻繁被人提醒,自己隻是個趙白臉……

聽起來沒什麼好自豪的。

趙老爹把他扔進軍隊裏磨練,這種地方是考驗臉皮的。

這麼說吧,如果你足夠不要臉,那你就可以輕輕鬆鬆當個二世祖混個不錯的軍銜。

但如果你足夠要臉,那你就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才能讓別人忘記你是個二世祖。

趙拓其實特別要臉,一看就知道了。

不過很長一段時間,他都隻是個“趙昀的兒子”。

——趙公子,常來玩啊!

——小趙將軍真是英明神武啊!

——趙白臉,你怎麼不去死一死啊?

呃……最後一個亂入了!

趙拓第一次發現,自己老爹好像也不是那麼厲害嘛,司馬笑那個丫頭就非常不給他老爹麵子。所以趙拓在被罵趙白臉的時候,一種自家老爹被人鄙視的快感——真是非常變態。

司馬笑驚奇地發現這人居然如此變態,被罵都這麼開心,她震驚得無以複加,原來真有人是賤死的,一天不被罵就皮癢啊!

對於趙拓一天照著三頓飯時間的挑釁,司馬笑終於忍無可忍地將他視為平生所見頭一號賤人,並且決定在史書上用了一個字來評價他——呸!

多一個字都嫌浪費了筆墨!

這種打是情罵是愛對司馬笑來說是完全行不通的。因為愛一個人而犯賤,那是愛情的天然屬性,但是司馬笑以為犯賤是趙拓的天然屬性,這種人就隻有一個名字,就是賤人。

所以趙拓從小就選錯了采青梅的方法,在最好的年華裏,白白浪費了光陰,在歧路上駟馬難追地一路向西。

司馬笑覺得趙拓是流連青樓的嫖客,其實對他很不公平。

趙拓覺得以自己的俊美皮相上青樓,被嫖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他上青樓隻是為了吃菜,說這種話司馬笑肯定不相信,然後還會趁機損他幾句。

可是小秦宮的菜真的很好吃,他帶去國子監,明明司馬笑也很愛吃,難為他經常去打外賣。

有一次遇到某個官員的兒子,忘了是誰了,反正也就是一個路人的身份,隻是在國子監裏遇到過。那人為了奉承他,以為他跟司馬笑交惡,自以為是地在他麵前說了一堆極其難聽的汙言穢語。

趙拓不知為何有些不爽,當下沒有發作,隻是心裏默默不快。

第二日經過的時候,終於找到了理由,將那個家夥揍了一頓。

司馬笑罵等於鄙視我爹,你罵司馬笑等於二度鄙視我爹!

太超過了,這個不能忍,打!

甚是痛快。

隻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傳成了爭風吃醋了。想來是那青樓的人借機炒作自家姑娘的身價。

這些趙拓就不太關心了。

卻不知道在司馬笑心中,他又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成功脫離了賤人,晉升為人渣。

趙拓最終是分不清了,自己到底是喜歡被司馬笑罵,還是喜歡司馬笑。

如果她對自己好一點,有一天不罵自己呢……

想象了一下,就感覺有些奇怪,有些肉麻,有些……嘿嘿嘿……

聽說司馬笑準備嫁人了,趙拓心上跳了一下。想了一圈,頓時覺得舍我其誰也!

有誰比我更英俊瀟灑有錢有勢門當戶對青梅竹馬!

可是想要約個會,都得帶著個第三者,還是堂堂阿鬥陛下。

沒辦法了,趙拓委曲求全,帶著司馬笑招搖過市,宣誓主權。

沒料到,卻被阿鬥捷足先登了。

趙拓在家裏捶胸頓足了一夜,第二天還得收拾了心情進宮打探消息。知道兩人隻是弄虛作假,便稍稍有些寬心。隻是名分定了,他一個將軍之子,怎麼跟主公搶女人?

趙拓啊趙拓,你好命苦,喜歡的女人是老虎,還是別人家的老虎……

酸溜溜地看著母老虎給她義父送禮物,酸溜溜地看著阿鬥光明正大跟母老虎成雙成對……趙拓覺得賤是一輩子的病,以前沒發現她的好,現在沒機會了,才恨沒有先下手為強。

做人不該太得意。

當時的趙拓,還是個小年輕,苦則苦矣,卻總覺得還有希望,愛情嘛,就是要不拋棄,不放棄!

於是趙拓眼巴巴地跟著司馬笑去了蜀營,在他心裏,總覺得自己在司馬笑心中應該是特別的一席之地。

直到司馬笑不告而別,他才終於認清現實——他是特別,不過是特別賤。

大概是一夜之間,成長了起來。

他又不是傻瓜,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別人。司馬笑心裏是有著特別的一席之地,但那不是給他的,也不是給阿鬥的,是給聞人非的……

這簡直是不倫。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走了。

聞人非是她的義父,還是沒希望的。

趙拓心裏剛提起的一口氣又鬆了下來,隻要自己繼續努力,應該還是有希望的!

但悲哀的是,司馬笑對聞人非的執著,就像他對司馬笑的執著一樣。

一把刀照著麵落下,他往旁邊一閃,手臂上傳來劇痛,好像失去了什麼。

其實也不是特別在乎。

他一直覺得不是親爹的趙老爹在魏軍的箭雨中用身體護住了他,他看到那個向來英俊儒雅的老爹一臉地鮮血,喊著讓他走。

以前,他都是把遍體鱗傷的他往武場上一扔,說打不死,就站起來。

他沒有走,瘋了一樣,殺紅了眼,長槍如遊龍一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他拖著父親的屍體走,臉上濕了一大片,分不清是鮮血還是眼淚。

他心目中的戰神,轟然倒塌。

斷了一臂,保住了父親的屍體。

三天後,他帶著父親的骨灰往東邊走,聽說那天蜀國開城門投降了。

他不是個好臣子好將軍,他沒有跟老爹一樣經曆過三國最輝煌最英雄的年代,沒體會到什麼士為知己者死,他隻是個二世祖,所有的,就是那個對自己很嚴厲卻在生死之際舍命相護的老爹,還有一個處著處著就忘不了的小青梅。

可惜老爹不要他了,小青梅也不要他。

他還要把小青梅雙手送給自己的情敵。

下輩子的事,誰知道啊!

不過是給個理由,讓她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好意。

反正自己喜歡她就夠了,這輩子都夠淒慘了,不多這一筆賬了。

他們這幾個人裏,還是阿鬥通透。

所以他快活的時候總是比較多。

趙拓漸漸喜歡上找阿鬥聊天,每年裏他生日的那天就帶上好酒去找他,反正他住的地方守衛稀鬆,根本沒什麼人覺得安樂公會逃跑造反。

那不過是傻子。

可趙拓卻覺得阿鬥比他都聰明。

雖然阿鬥經常哭,就像他老爹劉皇叔一樣。

雖然趙拓經常笑,就像老爹趙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