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假山後(2 / 2)

隻聽見杏子又說道:“陛下,臣妾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說。”

“你說。”

“陛下,臣妾在宮中已有些年,也不知道家裏情況怎麼樣了,近來很是思念家人,臣妾想求陛下準許臣妾出宮省親。”

“這個是寡人的疏忽,你已經是寡人的女人了,卻從未問起你的家人。你的父親叫什麼,家在何處,從事何業?”

“臣妾出身卑微,家就住在城東的杏花巷,父親叫何從業,看病賣藥為生。”杏子越說越小聲,顯然對自己的身世很不自信。

秦王政卻笑道:“救死扶傷,乃高尚之業也。”

“陛下……”杏子的聲音裏明顯充滿著驚訝和感激。

不光是杏子,連梔子都為之而感動,沒想到地位高貴如他、性情乖張如他也會說出這樣暖心的話來。但是梔子的感動轉瞬即逝,因為他的高尚他的溫柔隻對別人,不是對自己,這樣一想,那絲感動竟轉化為別扭的嫉妒。

隻聽見秦王政說道:“寡人準許你出宮,既然是作為王的女人歸家省親,就做得像樣一些,等下我叫人告訴秋棠,讓秋棠來辦這件事。”

“謝陛下,臣妾感恩不盡。”

那邊的人感激涕零、歡喜異常。這邊的人,心擰成結、抑鬱難解,是啊,她要回家,他欣然滿足,讓她風風光光。而她,連思念一下遠在異國的故人都不可以,更別提踏上鄉土了,任憑她常年鬱結於心。淚水從她的眼縫裏擠出來。

“美人。”懸鈴看到這樣的情景,小聲地喚道。

梔子不應。

這時,後邊又傳過來她的笑語聲:“陛下,你看,假山旁有好多魚兒,那些魚兒怎麼都聚集在那兒呢?那後麵有什麼賞心悅目的花兒或者是美人嗎?”

“或許有吧。寡人有辦法把它們引過來。來人,取寡人的簫來。”

“陛下還會吹簫啊,聽說秋棠姐姐說,陛下很忙,很少擺弄樂器,原來陛下是深藏不露,今天臣妾真是有耳福。”

是啊,他很少擺弄樂器的,即便他知道自己那麼喜歡樂曲,也很少跟自己提及。連她都不知道他還會吹簫。

“確實,沒有人知道我對音樂有多麼癡迷。”他說。

梔子一震,他這句話,仿佛就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為什麼,自己的心聲難道又被他隔空洞悉了?他真的對音樂很癡迷嗎?那為什麼他從來不說?

“陛下癡迷於音樂,為什麼卻很少擺弄音樂呢?”

“不,音樂不過是無能的人麻醉自己的東西而已,不願麵對現實,沉迷在音樂虛構出來的世界裏,以為那就是高的境界。”

是嗎?梔子心想,為什麼覺得這話如針刺一般。

須臾,隻聽見一陣悠揚的簫聲響起,這不聽還好,一聽就讓梔子崩潰,他居然吹的就是她和蒙恬修補的《陽春白雪》。他知道自己在這裏,他就是故意要吹這首曲子給自己聽的,他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就是要報複自己,要反反複複折磨自己。

梔子再也忍受不了了,她猛然起身,繞在臂間長長的橙色飄帶向池中揚起,驚起了一池的魚兒,梔子繞過山洞,飛身輕盈地踏過池上的石塊,向雅黛軒奔去。

他看著她輕盈掠過池子的身影,放下了手裏的簫,盯著她遠去的背影。

“陛下,你怎麼不彈了?”杏子感到奇怪,順著秦王政的目光望去,看到了那抹翩然閃過的倩影,那抹倩影就是她心中的陰影,她的心陡然沉下來,她知道,那抹倩影就是她難以逾越的屏障,永遠擋著自己的陽光。

“知道為什麼我喜歡音樂卻很少擺弄音樂的真實原因嗎?”

“真實原因?”

……

——

梔子一口氣跑回雅黛軒,就見木槿呆呆地站在廳裏,梔子看著木槿,一時無語凝噎,眼前的木槿也不是昔日的木槿。木槿走過來,撫過梔子麵上的一滴眼淚,“美人,你怎麼哭了?”她呆呆地問,眼睛裏滿是呆呆的真情,全然沒有昔日木槿的鬼怪與靈氣。

“我沒事。”她對木槿擠出一絲笑容,又轉身對懸鈴說:“懸鈴,帶木槿去洗浴。”

“是。”懸鈴過來拉著木槿,“姑娘,跟我來,跟我來。”

木槿仍然看著梔子,不舍離去,仿佛極力要想起什麼來,突然間,她又頭痛起來,抱著頭喊道:“痛啊,痛啊。”

梔子忙過去撫慰著她:“木槿,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