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梔子想起明天就是長信侯的處決日,她知道這件事早就沒有回旋的餘地的了,但是對於處決的刑罰,梔子始終覺得殘忍得不可接受。
於是她鼓起勇氣問道:“陛下,五馬分屍是不是很痛苦?”
秦王政放下手中的奏折,看著她,問道:“這件事,你怎麼會知道?”
“陛下,大家都知道了,宮裏麵都在傳。”梔子說。
“我曾跟你說過,朝廷中的事你不要管,你安心做我的女人就行。”
“可是,五馬分屍這樣的刑罰真的很殘忍,我聽了都感到害怕。”梔子說。
“所以我才不想讓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殘忍的事情多了去了,自然界的弱肉強食,戰場上的血雨腥風,如果你害怕不敢麵對,你就乖乖待在這瓊樓玉宇的美好世界裏,不要去碰外界的汙濁,不管怎樣,我會守護你。”他說。
“陛下,我是不敢麵對,可是我捂住自己的眼睛並不代表它就不存在。而且,我尤其不希望陛下你的手上沾染上血腥味。”
秦王政眼神深邃地看著一臉憂鬱的她,看了一會兒,才說:“這個我隻能讓你失望了,既然我是王,就注定避不開你所說的血腥。你也看到了,總有人想要取我的性命,如果我敗給他們,他們照樣會對我毫不留情,這就是你所說的殘忍,它的確讓人不好受,但是你卻同情不了。”
梔子無言以對,沉默著。
秦王政拉起她的手,說:“不管我的手上是否沾染著血腥,我會守護你,讓你安心生活在沒有血腥的世界裏,所有的事情,我一個人去麵對就好。”
梔子微微點點頭,但她還是忍不住說:“陛下,長信侯他罪有應得,你處罰他理所當然,可是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極刑,換一種方式不可以嗎?而且,太後已經夠傷心了,你能不能……”
“可以了,我決定的事絕不會反悔,你再這樣隻會讓我下手更狠。”他說。
於是梔子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她屈服了,但明顯心裏仍然沒有放下來。
秦王政見她這樣,連奏折都沒看進去,他知道辦正事的時候有她在身邊真是幹擾,於是,他又停下來開導她說:“男人的事情,你們女人是不會明白的,雖然我極討厭嫪毐,但我知道他也是為了他所守護的人在拚搏,既然他有這個膽子做,他也就該有那個膽量去承擔一切後果,這是一個男人該有的擔當。”
梔子聽他這麼說,看著他,卻沒言語。
秦王政接著說:“好了,你不必多想,你枕著鮮花睡就好,其它由我麵對。”他說著撫摸了一下她的麵頰,然後對宮女說:“扶夫人回房間休息。”
……
長信侯就這樣被殘忍地處決了。處決的那一天,梔子雖身居深宮,卻格外地煎熬,她總是想象著一個人被生生分裂的情景,以及所受的痛苦,每當想到這裏,她不禁抱著雙臂,神經緊繃著。為了好受些,她拚命勸慰自己:或許車裂的那一刻,人就暈過去了,不會感覺到痛苦的。
為此,她午飯也沒心情吃,一直坐在房間裏發呆,誰也勸不動。下午,秦王政回來了,自從親政後,他回來得總是比過去晚些。
他回來後,宮女伺候他更衣,他便問起:“夫人呢?”
宮女回答道:“回陛下,夫人在暖閣裏,今天午飯也沒吃。”
秦王政知道她又在那自作了,便去到暖閣裏,看見她默默地倚在熏籠上,他走過去,坐在墊子上,問道:“為什麼不吃飯?”
她回過頭來看著他,眼神裏仍有痛苦的神色,她也不答,隻是問道:“陛下,人被分裂的時候,是不是立刻就昏迷了,是不是不會有痛苦?”
秦王政側過頭去,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回答道:“實話告訴你,分開了都不一定失去意識,那一刻的痛苦是巨大的。”
聽到這樣回答,她顯然非常震驚,雙肩聳起,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淚直淌下來。秦王政實在是理解不了她為何這般出格,他一把握住她肩膀將她按倒在自己懷裏,問道:“是不是踩死一隻螞蟻你都要這樣?你為何這般脆弱?我告訴你,雖然每一個生命的結局都是死亡,但不同的死亡卻各有各的痛苦,一個妻賢子孝的人躺在病床上,反反複複經受病痛的折磨直到死去,你以為他所受的痛苦會比這個少?你以為你的母親難產而亡所受的痛苦會比這個少?”
聽到他提起自己的母親,梔子的淚又滴落下來,是啊,母親也是經受過巨大的痛苦而去世的,但是情況也是不一樣的,於是她說:“可是這些痛苦不是人為施加的,起碼在經受痛苦的同時,他們還有親人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