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真的離不開他嗎?難道沒有他,我便沒有意義了嗎?
“對不起。”他隻是摸著我的頭,用他的方式安慰著我,可我不需要,我的心不肯原諒我,我隻能不安著,一刻都不得停歇,我感到無比疲憊,可我停不下來,所有的一切都糾纏著我的心,我難過,可我不知道我為何難過。
“山月,不要這樣子……”他隱隱有著擔憂,將我擁入懷中,我發現他的手前所未有地用著力,像要將我揉進骨血裏一樣。
我無力地靠在他的懷中,熟悉的檀香安撫著我的心,我竟沒有再計較下去的心力。我感覺自己會漸漸麻木,漸漸地,連死亡都可以麵對了。
“我帶你出去。”他說了一句,不由分說將我橫抱起來往外走。我沒有力氣推開他,也不顧別人的眼神,不過我想,這個時候也沒有人能夠顧及到我們吧。
我隻將頭抵在他的胸膛,恍恍惚惚,感慨良多,卻仿佛什麼都沒有在想。這大約就是滿腦子空白。
聽到聲響我才抬起頭,眼前的景象我再熟悉不過了,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被大火燒過的灰燼,南歌與關嶺安息的地方。
如今這地方,又多了一個人了。
“如果有機會,我們在這裏種上一棵梨樹,深冬來到的時候,開滿了雪白的梨花,該有多漂亮呢。”我想象著那個場景,竟不自覺地勾起嘴角,話音剛落,便見滄海珠的屍首被埋了下去。
沒有棺木,沒有送靈,隻有一柄長槍與她一同落葬,埋如黃土,生死往事,便這樣隨了煙去了。這便是一生,別人的一生,與我無關。可我們遇見過,交托過心,便覺得難過,便覺得不舍。
可我無法為她落一滴淚,即便黃土掩過她的麵容,隻能看著,幹澀著眼。
我記得許多人對我的評價,我是一個無心的人,我不懂別人的心。可我學會了為別人難過,所以我懂得難過,所以我在難過著,無聲無息。
“以後,我們就守著這梨樹好了。”淮南摸著我的頭,輕聲在我耳畔安撫著,可我覺得更加難過了。卻還是點頭,守著,如果以後我們死了,便葬在梨樹下,守著這所有為我們死去的人。
活著,你們守著我們,容忍著我們的任性,死後,便讓我們守著你們,生死都想要你們能夠安穩。
這一切都是穆依在組織的,將滄海珠下葬後,他便在地上坐了下來,緩緩地摸著滄海珠的墓碑,有轉過頭看看南歌和關嶺的合葬碑,不知不覺竟是落下了兩行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男兒心中也有苦痛。人心都是肉長的,沒有誰對生靈消逝無動於衷,而當這一切發生在我們身旁的時候,告訴我,該怎麼做?
穆依沒有逗留太久,醫者的本性迫使他回去軍營,他離開是頗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沒能想透,這寂靜的夜,悠遠處傳來一聲一聲沉重的鼓聲,不知是敵方的還是自己軍方的。
這樣的夜,總歸有人在難過著,沒有止境地……
“我們身上背負的人命已經太多了,何時才能休止。淮南,我真的累了,疲憊了。我明知道這一切沒有止境,可卻不得不往前走,可你告訴我,繼續下去,便有出路了嗎?”
每一次生命斷絕都讓我絕望,心被分割成無數塊,隨著這死去的人一塊一塊破碎消散,相信過不了多久,這石心,也會破碎吧。
“你在害怕嗎?”我抬頭看著淮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看著我,而是望向滄海珠的墓碑,眼中的虔誠讓我難過。我靠在他的懷中,沒能忍住,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在害怕,可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了,難過也許無法避免,可我為你承擔著,會好起來的。”
我仰著頭看他,不明白,卻隱約知道我們的使命要結束了。我們在這史上走了這麼多趟,這一次,是最疲憊的,累了,連心都不願意跳動了。隻能依靠著彼此,汲取彼此的體溫才能支撐下去。
我總在想著,我們做的這一切,是為了什麼?又有什麼意義呢?
淮南告訴過我,我們做的這一切,沒有意義,隻是為了結束這一切,為了活著……
我的腦中浮現關秦的模樣,他在泥潭中苦苦掙紮,到絕望,到無能為力被吞沒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