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從夜生活開始去看看大宋朝(2 / 3)

中國史專家、日本的加藤繁博士上世紀30年代寫論文《宋代都市的發展》,其中就專門辟出一節講“酒樓”。根據他的考證,宋代城市的酒樓,“都是朝著大街,建築著堂堂的重疊的高樓”,“這些情形都是宋代才開始出現的。”

現在,跟著古人的圖畫和記載,我們到樊樓去感受一下一千多年前的夜生活。

停車!停車!趕緊停車!有沒看到樊樓的門前豎立著朱黑木條互穿而成的杈子,這在魏晉以後要官至三品以上的府第才有資格用,今天麼,你隻有在軍事重地武警營房門前才可以看到這樣的擋馬。不過,那時候它豎著可不是為了擋客,而是提醒你下馬下轎,還有專人伺候,類似於今天代客泊車的服務台。

酒樓的門首紮縛著彩樓歡門,讓你還沒有進入酒樓就感受到一種華貴的氣魄。酒樓每一層的頂部都結紮出山形的花架,裝點著花形、鳥形的飾物,就像今天夜店的霓虹閃爍。門前站著兩個迎賓的夥計,他們“頭戴方頂樣頭巾,身穿紫衫,腳下絲鞋淨襪”,對人彬彬有禮,口裏喊著“晚上好!歡迎光臨”——恍惚之中,絕對今天的“少爺”、“公主”!其實,宋朝的酒樓說是酒樓卻不是單純喝酒那麼簡單,基本上它就類似於今天的夜總會CLUB。

來,來,我們往前走。進了酒樓是一個直的主廊,南北天井兩廊各列小室,也就是我們今天所謂的小包廂,當時稱為“酒閣子”。《水滸傳》裏寫宋江、柴江化裝進京扮作閑官上了樊樓,“尋個閣子坐下”,就是這種小包廂。宋朝的酒樓,達官貴人、平民百姓都可隨意出入,但進酒樓也有個規矩,不可輕易登樓上閣。你如果不準備破費太多,不如在樓下散坐,包廂是要收包廂費的,這一點先跟大家說明白。

不管包廂散座,隻要你一入座,凡是下酒的羹湯,都是隨意享用,全場免費,就像今天的韓國料理,泡菜是免費供應的。即使來十位客人,每人要一味羹湯也不妨,過賣、鐺頭——明檔、菜單應有盡有,上百種菜肴,傳唱如流,酒未到先設數碟“看菜”——冷菜先上!待舉杯又換細菜、熱菜,極意奉承,不會少有違誤,服務質量絕對令人滿意。

酒樓的器皿餐具也極盡奢華。宋話本《俞仲舉題詩遇上皇》中主人公俞良到豐樂樓假說在此等人,“酒保見說,便將酒缸、酒提、匙、筋、碟,放在麵前,盡是銀器。”如果是二人對酌,一般用一副注碗,兩副盤盞,果菜碟子各五片,水菜碗三五隻,而一桌銀酒器下來總得要個百餘兩紋銀。怪不得書上記載說官辦的酒樓裏供飲客用的金銀酒器就價值千餘兩。看來,奢糜之風果然由來已久!——隨便說一句:想要見識宋朝酒樓裏銀質酒具的朋友,可以到四川博物館去看看。

寫《東京夢華錄》的孟元老特意對這種貴重的銀酒器皿作了記述,根據他的記載,那時候你如果是空手來沽酒,酒樓還允許你將銀酒具帶回去,貧下市民、妓館來店呼酒,酒樓也照樣用銀器供送,第二天去取回,也不見丟失。偶而有酒樓丟失了銀器,文人就當新鮮事情記錄下來,發到朋友圈去。看來,那個時候的道德水準和市民素質還真得點讚!

酒樓是個好地方,大家都想去。

宋仁宗的大臣魯宗道就經常換上便服,不帶侍從,偷偷跑到酒樓去飲酒。

有一天,宋仁宗急著要召見魯宗道,偏偏魯先生卻在喝夜老酒。太監宮使好不容易找到他老人家,好心跟他說:“皇上如果怪您來得遲了,應該找什麼理由來回答?請你事先想好了告訴我,我們統一一下口徑。”魯宗道為人耿直剛簡,有“魚頭”之稱。這隻有機魚頭果然不開竅,說你隻管照實稟告皇上好了。回到宮中,宋仁宗果然查問宮使遲遲不回的原因,宮使也隻好一五一十地老實坦白了。宋仁宗就板起麵孔責問魯宗道:“你為什麼私自到酒店中去喝酒啊?”——雖然那時候沒有“八項規定”,但總也有相關規定吧!

你道魚頭怎麼回答?

他居然振振有詞:酒肆百物具備,賓至如歸!

想想宋仁宗,自己在天理人欲之間掙紮徘徊,還不如一個大臣來得自由!真是人比人比死人,皇帝也不是一份好職業。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的當然也隻是歐陽修這樣的少數幾個——像魯宗道他們恐怕還是喜歡酒樓的歡場氛圍,剛才已經跟大家說了,宋朝的酒樓其實也就是我們今天的夜總會。

在宋朝的酒樓裏都有吹拉彈唱的伎樂在旁邊伴奏助興。這些吹簫、彈阮、歌唱、雜耍的人叫做“趕趁”。經常有市民在生活無著的情況下,就選擇去酒樓“趕趁”這條路。《水滸傳》裏魯提轄拳打鎮關西也就是因為在酒樓喝酒的時候遇上了“趕趁”的金老漢、金翠蓮父女。精明的酒樓經營者對唱好唱壞、耍優耍劣不太挑剔,那是客人的口味問題,隻要會唱個曲兒能逗個樂的,就予接納,讓他們在酒樓謀生。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一個人發財,也要讓大家發財。宋朝的酒樓生意興隆,跟經營者正確的經營理念是分不開的。酒樓之所以歌管歡笑之聲,每夕達旦,就是因為酒樓的經營者調動了娛樂的手段,終朝唱樂喧天,每日笙弦聒耳,弄得好皇帝趙禎同誌在皇宮裏都坐立不安了。

當然了,“趕趁”的吹拉彈唱畢竟都屬於素菜,開酒樓,有素就得有葷,沒有葷腥也掉不起胃口。再說了,飽暖思淫欲,古人也不是個個都是聖人。為了籠絡住客人,酒樓還得雇傭妓女作招待。一到晚上就集中了數百名濃裝豔抹的妓女,聚坐在約百餘步長的主廊上,環肥燕瘦,鶯歌燕舞,等待著酒客的召喚。

不過,酒樓畢竟不是青樓,這些大酒樓的妓女未必全是從事皮肉行當的,她們的作用主要是陪酒,使酒樓的氣氛更加活躍,職業特點類似於吧女或者說三陪。想一想,酒客們在這樣的環境當中瀟灑悠閑,舉杯推盞邀當壚美人共話,醉了,醺醺在花團錦簇中品嚐秀色。如果還有進一步的想法,互留微信、QQ和手機——下回再說。當然了,也有陪酒又賣歡、兼營妓院皮肉行當的酒店,這些酒店門首都有紅梔子燈作為標記,不曉得是不是現代“紅燈區”一詞的出處來曆。大家等會兒分散行動的時候,要注意區別,千萬別誤打誤撞,叫人家笑話你素質介低。

話說這白礬樓聲名遠揚很有些國際影響,就像好萊塢、拉斯維加斯一樣成了大宋朝的文藝地標,大金國的臣民看得眼紅,強烈要求引進先進文化,金國皇帝也隻好順應民意,吸引外資在燕山腳下也蓋了一座秦樓,統統依樣畫葫蘆,“樓上有六十閣兒,下麵散鋪七八十副桌凳”(宋話本《楊思溫燕山逢故人》),連酒保都是雇傭流落北方、有白礬樓工作經驗的離職員工。其實,替金國皇帝想想,也不用這麼麻煩,再過幾年,連開封汴梁都是你們的了,小小一座樊樓連鍋端了拆回去不就得了。但是金國皇帝手下的虎狼之師手腳有些野蠻,毛手毛腳地活生生把這麼一座樓給拆沒了。南宋的皇帝逃到臨安杭州,想想有些可惜,就在西子湖畔又蓋了一座豐樂樓,據說“高切雲漢,上可延風月,下可隔囂埃”,人們簡直就把它當作南宋中興的一個標誌了。當然,這些都是後話,導遊我在這裏交待一些前因後果也便於大家參觀。

怎麼?有幾位年紀大的團友有些受不了這重金屬的高分貝“倍斯”?想要找個相對清淨的地方?茶館,磕磕瓜子,擺龍門陣?這幾位成都的朋友念念不忘他們的龍門陣。好,好,我們下一站就去茶館看看。

大宋朝人民喜歡上酒樓宵夜,也同樣熱愛泡茶館消閑。宋朝的酒樓像夜總會,宋朝的茶館當然也不是清茶一杯。杭州、成都的團友說了,在他們那裏的茶館,有各色自助小吃,隨意取食——放心!那都是從宋朝茶館裏學來的。宋朝的茶館裏別說自助小吃,就是酒菜麵飯,隻要你開口,自有茶館的小廝去替你買來。大宋朝的服務原則是:客官至上——你們現在叫什麼?顧客就是上帝,意思差不多。所以,隻要你有銅錢銀子,你就能買到所有的服務!

要說我們大宋朝茶館的花樣,比起你們現在的茶館那可是多了去:有中間建有浴池的,一邊喝茶一邊還可以泡澡,水包皮、皮包水“雙結合”都在一起了,據說後來有日本的導遊專門來學了去,現在日本還有這樣的茶館;也有兼做雜貨生意的,茶館裏可以買賣衣物、圖書、花環、領抹,簡直就是一個百貨超市;還有——,還有暗藏臥室的“花茶坊”,那裏麵幹什麼?隻要你夠“花”當然就想像得到了。大宋朝的京城裏沒有朝陽區,也沒有朝陽區群眾,不怕人檢舉。《夢粱錄》居然還搞了個統計,說這樣的花茶坊在杭州就有5家:市西坊南潘節幹茶坊、俞七郎茶坊、保佑坊北朱朱骷髏茶坊、太平坊郭四郎茶坊和張七相幹茶坊。作者總結說:“此五處多有炒鬧,非君子駐足之地也。”——作者自然是君子嘍,可是,不去“駐足”哪裏知道“炒鬧”?不過,兒童不宜,倒是真的!導遊我在這裏特地留了一個心眼,告訴你們杭州臨安府的五家“花茶坊”,不告訴你們東京汴梁府的花茶坊,省得影響你們家庭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