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她總是做那樣一個夢,夢中的她還是小時候的模樣,卻不是印象中男孩子的模樣,那麼乖巧的站在大片大片的牡丹花中,身旁是個擁有相同麵孔的女孩,拉著她的手柔軟溫暖。

一襲水色藍袍的男人淡笑著迎麵走來,將她們左右一手一個抱起,安置在一塊大的青石台上並排坐下。男人有一張美麗而蒼白的臉,那是一種堪比女子的美,卻也無妖媚之態。他掐下兩朵牡丹分別給她們戴在頭上,又掏出一個玉鐲套在她的腕上,眸中盡是無奈。她身旁的女孩兒並也不在意男人的偏心,兀自在一旁揪著朵花笑得無邪,男子摸著她的頭很是愛憐:“月兒是姐姐,要保護好妹妹知道麼?”

“爹爹放心,月兒知道,月兒是姐姐,會保護好玉兒的。”被叫做月兒的小女孩兒丟了手中揪扯的奄奄一息的花朵,紅潤的花瓣觸地而轉為死寂的灰暗,她看著那花,移目看向月兒的笑臉,靠過去拉住月兒的手,十分的乖順。

忽然間轉換了畫麵,那豔麗的牡丹迅速褪色,沒了痕跡。

寂寞的牆角下,月兒扯下頭上素淡的白牡丹,指著她道:“我要那朵,你與我換。”她聽月兒這麼說很是高興,便小心翼翼地扯下頭上桃紅粉豔的那朵遞過去換過白牡丹插在頭上,那手腕上的玉鐲搖搖晃晃,在陽光下幾次變了顏色。

月兒看著那斑斕的色彩微微發怔,隨手丟了剛換來的花,抱住玉兒的臂腕輕扯她的玉鐲:“我還要這個。”神色無異,竟是像要回本屬於自己的東西那般自然。她沒來由的額上發緊,腕上刺痛陣陣,動作上略有遲疑。爹爹不許給別人,可姐姐不是別人,與她一模一樣如此親密的姐姐啊。於是她麻利地褪下鐲子放到姐姐的手上,心底因為姐姐對這玉鐲的歡喜而感到愉悅。月兒戴上玉鐲,像是化了美妝的少女極為歡心意滿,晃動著玉鐲道:“以後爹爹不在麵前的時候,歸我。”

她雀躍地點頭答應著,然,景象又突然間變化了,她變成了十幾歲的少女,稚氣未脫但已是漸露姿彩。女孩兒撕心裂肺的尖叫聲猶如穿透夢境刺入她的心。

仍是那個花園裏,同樣盛開的花朵下半掩著一座孤墳,美麗的景色無法掩蓋悲傷的色彩。

月兒在她麵前頹然倒地,七孔流血,眼睛圓睜,掙紮著還未斷氣,她什麼也做不了,隻能跪在她身邊尖聲哭喊:“姐姐,姐姐,別留玉兒一個人。”伏在地上的月兒仰頭去看她,眼中似是浮動著濃重的恨意卻又倏地轉為溫柔的愛憐,向她伸著的手微微顫抖,她全身僵硬,月兒口中止不住的流出鮮血,她的手頓在她的嘴角,沾染著的血液無論如何也幹不了,她瞪著眼睛,看著月兒瞳孔擴散,神情渙散,僅剩下一身的死氣。

“玉兒,鐲子……”月兒用盡全身力氣隻斷斷續續地說了這幾個字就去了,她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她什麼都不知道。

“姐姐——姐姐——”她用顫抖著小手拂去姐姐臉上的血跡,拉出她隱沒在長袖中的手腕褪下那隻玉鐲帶在自己的左腕,自爹爹死後它一直是由姐姐月兒戴著的。花團錦簇圍繞著滿麵淚痕的女孩兒,隻見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定定地站住,微風拂麵揚起的發絲裹著淚黏在她臉上,杏眼水潤然目光珞珞,嘴角的弧度亦有堅忍之色。

她遙遙地望著那一處孤塚,麵上神情雖顯淩亂不見悲戚,雖顯落寞不見脆弱,她又回首,垂眼看著地上死去的月兒,那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上已經血色盡失,眼中劃過一抹隱痛之色,快的幾乎讓人看不見,她隨意挽手折了朵牡丹插在發間,嘴角淡淡地扯出一個詭異邪氣的笑來。

百花之中群芳獨豔,她,比起那玉板白,確是更適合妖冶豔麗的紫紅玲。

明明夢的最後她笑了,卻在每一次夢醒之後都是淚流滿麵。這個夢,她覺得那麼美,那麼悲傷,像是她前世的魂還殘留在身體裏,等待著拔除,或者,將她帶回去吧……

(注:玉板白和紫紅玲分別為牡丹白色係和紫色係的兩個品種名稱。)

------題外話------

近期重新更文……2011年1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