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剛考上大學,在一個陌生城市為異客。校園裏多的是和我一般的孤獨人,就相互認老鄉,老鄉見老鄉分外親熱。於是就有了一堆大三、大四的老鄉朋友,他們個頂個是玩家。於是也在沒課的時候,跟他們呼天嘯地去瘋。
天漸漸冷的時候,沒什麼節目,就都擠到琴那裏去。琴上大四,在外租的民房,離校不遠。不知琴嘴甜還是房東不錯,竟給她配置了憋氣爐。我們圍著爐火,天馬行空地亂侃,帶點紅袖添爐夜話的羅曼蒂克氣氛。
那天,外麵的世界正忙碌著下雪,屋子裏卻很溫馨,呱都拉遍了。狼提議:“咱們換個話題吧?每人講一件自己做過的壞事兒。”
狼,當然是綽號,因此君整天把齊秦的《狼》不離口,猛不丁就吼一嗓子:“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大夥兒就送他“狼”之雅號。有時說他像黃鸝鳴翠柳,那是調侃他。
這時他頗來勁兒:“大家說大家說嗬,自古至今哪個英雄人物沒做過壞事兒呢?再說咱這也叫批評與自我批評嘛!”一屋小年輕人表示讚成。確實,互相說說自個兒做的壞事兒,倒有份勾結在一起的親密意味。先從東道主琴輪起。琴講自己的第一次偷書,很驚心動魄,很深刻,還有一絲絲洋洋自得。
看來無論好事壞事,一旦成為曆史,回憶起來都有份霧裏看花的美。
沒等我回過味來,就輪到我了,我就坐在琴的旁邊。我覺得沒啥可拉,從小聽話聽到大。於是挖空心思地想。
“上中學時,敲了老爸一竹杠,說買複習書,其實買了塊飄飄的絲巾。”
“這不算壞事。”
沒過關,我隻好繼續到思想深處挖掘,憋了半天,又想起一件事:“對了,我小時候偷過媽媽一塊錢。”
“案發了嗎?”
“嗯,挨了一頓。”
“不行不行,偷自己家錢不算,那是你家對你管得太緊了。”
“就這些了。”我為難地瞧諸位。
“算了,饒了她吧,她太小才經曆了多點事兒?”狼說。
知道他本意為我解圍,可就有點惱,分明看不起人嘛!卻又想不起什麼壞事兒,隻好悻悻地坐下。
輪到狼,他講的是他有一次在火車上逃票的事。
“這算什麼壞事?”我報複。
“不算壞事,你小不點就沒經曆過。”
恨他叫我小不點。我說:“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敢逃票。”
“你?”
“嗯,這次寒假回家我就敢不買票。”
“打賭?”
“賭就賭,輸了請客買牛肉幹。”我已不能步步為營。
很快寒假到了,老鄉都結伴走,狼心真黑,為讓我孤立,給每人買了票,獨給我買了張站台票。我有些打怵,但逼上梁山,隻好裝灑脫的樣兒順人流緩緩地滑向檢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