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在城裏的洋學堂裏喝了三年墨水,竟沒能考上大學,隻好回家務農。他第一次下田的時候,引起農人的一陣訕笑:大熱天的,別人都光膀子打赤膊兒,偏他長衣長褲包得嚴嚴實實,一副書生味兒,就有人打趣:“大學生也種地呀?”福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但他隻是鄙夷地瞅那人一眼,燕雀安知鴻鵠之誌?福不屑爭辯。
果然,以後的日子裏,村人常見福趴在燈下寫呀寫的,也常見鄉裏的郵遞員揮著厚厚的信遞給福。有好奇之人打聽:“哪來的?”“北京。”福驕傲地回答。不久,滿村傳出風雨:村裏要出個大文魁星呢!
福的爹娘卻不理會這些,他們忙著給福張羅媳婦,也有閨女相中福,他卻不中意,恨得爹娘直罵他“燒包”。這事又是滿村風雨:興許那些閨女福分淺呢。
轉眼,那些閨女紛紛嫁人,福卻除了收到退稿,沒發表隻言片語。爹急了眼,不由分說給他定了門親事——一個叫四妮的閨女,粗且壯,是個幹農活的好把式。這回福沒吱聲,倆人很快就成了親。
四妮心滿意足,丈夫是個做學問的人呢,坐在燈下看福寫滿一麵又一麵紙。四妮很自豪,她體貼地包起農活,讓福足不出戶。
常了,四妮便有些吃不消:“你不能放下手中的筆,咱們搞些副業嗎?你又有知識。”福斬釘截鐵地說:“不行,我一定成才讓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四妮便不吭聲了。
是日,四妮早起喂雞,竟發現命根子們一個個全癱在地上,她慌了神。福靈光一閃,想起曾替四妮買過一本關於養雞的書,趕緊去找出來念給她聽。四妮一陣搗鼓,半晌,雞們竟神奇地恢複往日嘎嘎笑的威風。四妮滿眼愛意地望著丈夫,福發了會呆,猛地想起什麼,快步進屋,把那一篇篇的手稿投進火裏,滿屋裏彌漫著嗆人的煙霧。正要投最後一篇,背後傳來抽搭聲,福言:“我明白了。”四妮頓時淚如泉湧。
一年後,福成了“養雞專業戶”,城裏好幾家飯店都與他簽了合同。福整個人黑了,壯了,卻紅光滿麵。隻是到了晚上,他總是把未燒掉的那篇心血稿拿出來,一麵麵掀著,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原載《臨沂日報》1994年9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