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嗣昌怫然不悅:“左將軍以為,本督師是怯戰麼?”
左良玉道:“小將不敢。隻是我軍遠來,利在速戰,長久拖宕,隻恐生變。”
楊嗣昌拂袖道:“兵書上說,五十裏而逐利,必厥上將軍。何況敵軍以逸待勞,人馬又多我一倍。不可妄動。”
左良玉還想說什麼,可是被範雎拉了一下,輕輕搖頭,左良玉隻好不說了。
楊嗣昌道:“進兵巫溪縣城,左將軍仍為前部,進城之後,不可追擊賊軍,先安民再說。”
眾人散去之後,左良玉回到自己的大帳,怒氣難平。正在此時,有範雎來找他,左良玉將他請進來,用一種不信任的眼神盯著他:“先生此來,有何指教?”
範雎一笑:“將軍,你對於督師的用兵有什麼評判?”
左良玉沉吟一下,眼角裏泛起一絲冷笑,淡然道:“督師用兵謹慎,當可立於不敗之地。很是高明。”範雎仰天大笑,左良玉道:“先生不同意麼?”
範雎道:“將軍在與範某打啞謎啊。你心中明明一肚子怨氣,怕我是來試探你的口風,所以才這麼說吧。”
左良玉並不回答,隻是麵現微笑。
範雎道:“其實我認為,楊嗣昌隻是個書生,就算看過幾本兵書,也隻是紙上談兵,毫無見地。”
左良玉道:“哦?這話怎麼說?”
範雎道:“將軍說得對,我軍遠來,利在速戰,一旦張羅聯軍改變戰術,拖著我們在幾省地麵上亂轉,等我軍疲憊之時,再集中兵力猛攻,官軍非敗不可。張獻忠放棄了這個計劃,而要擺下戰場,與官軍決戰,正是大好良機,督師卻說什麼五十裏逐利,必厥上將軍,不明實際,迂腐透頂。”
左良玉這才正色道:“先生看法,與某相同。但是督師有令,不得進攻,我空有一肚子怨氣,又有什麼辦法?”
範雎一笑:“他命你為前部,便是一個可以鑽的空子。”
左良玉一愣:“此話怎講?”範雎道:“莫忘記,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左良玉倒吸一口氣:“先生是要我違抗軍令,獨自攻擊張獻忠?”
範雎道:“將軍是從中原調過來,加入剿賊軍中的,一旦無功而返,豈不惹人恥笑?所有將官都在看著你呢,督師專門調你來,就是對付張獻忠的。況且我知道,將軍手下上萬人馬,兵強馬壯,張獻忠對將軍,聞風喪膽,以將軍的才能,隻要率眾猛攻,擊敗張獻忠不是難事。”
左良玉傲然一笑:“不錯,我打張獻忠,毫無問題。隻是這抗命行事……”
範雎道:“自古以來便是富貴險中求,洪承疇那邊已經快要將李自成徹底消滅了,如果你再不圖快速立功,而總是聽督師號令,何日才可以出頭?將軍難道真的就想做一個總兵將軍麼?”
最後這句話很厲害,一下子點到了左良玉的心裏。
左良玉誌大才高,總認為自己是天下第一的良將,卻總是不能獨當一麵,一直受著別人的管轄,心中並不服氣,他覺得自己的才能在這些人手下,受到了限製,他的誌向便是一軍之帥。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在朝中無人,隻能靠戰功升遷。因此打仗就是他唯一的上升通道。
範雎說得沒錯,自己若是不能出奇製勝,隻是聽這些人的命令,安安生生的打仗,隻怕永遠也不能出頭。
他咬咬牙,對範雎道:“先生知道,抗命行事,罪可斬頭。你在這裏鼓動我一番,到頭來冒風險的卻是我,這一仗若是打敗了,我二罪歸一,必死無疑,就算打勝了,督師也可以說,違令在前,功過相抵,我不是白忙活一場麼?”
範雎微笑搖頭,他坐近左良玉,低聲道:“將軍還沒有弄懂皇帝的心思。”
左良玉一愣:“什麼意思?”
範雎道:“眼下皇帝最關切的,就是剿賊。隻要能打勝仗,他就是高興的。農民軍造反,已經六年多了,雖然幹掉了王嘉胤,紫金梁,高迎祥等頭頭,可是賊人卻屢剿不滅,李自成,張獻忠,羅汝才等人,仍舊縱橫天下,這個時候,誰能剿賊有功,誰就是皇帝眼中的紅人。其他什麼抗不抗命,皇帝是不管的,他隻想看到報捷文書,隻要將軍可以擊敗張獻忠,我即刻上奏朝庭。那個時候,督師也不能因為你打了勝仗而處罰你,皇帝那邊也高興,何樂不為?當然,如果將軍覺得打不敗張獻忠,那就老老實實的聽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