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培右手端盆接過菜,說了幾聲謝謝。
李紀宏的心卷了起來,李家規矩,應雙手接長輩的東西。
果然,李文中的眉心“川”了一下,但是立即蕩平了,林曉培出錯越多,否定就愈有底氣。
李文中舒展緊繃的臉問:“聽說你是貴州人?和紀宏同班?”
“是的。”林曉培鑒貌辨色,回答謹慎。
“希望工程幫助了你們,既然學業有成,為什麼不回報家鄉?”李文中的問話很直接。
這是林曉培的死穴,她不喜歡被人追問出處,但是,自認沒有資格反駁未來的公公,她斟酌著字眼,陪著小心說:“因為有了紀宏,所以,我就來到了臨陽市工作。我想,不管到哪裏,隻要認真做事,對社會都是一種回報!就像董事長您,從江西來到臨陽市,艱苦創業,事業有成……”
“這是沒有可比性的!”李文中打斷林曉培,脖頸的青筋跳躍,林曉培觸動了雷區,硝煙彌漫。
一隻波斯貓竄至桌下,前爪趴到林曉培鞋上,蹲了下來。
林曉培懼怕貓狗,一個激靈,本能地踹了貓一下,波斯貓誇張地嗷叫起來。
像炸開了鍋,好脾氣的錢慧萍也變了臉色,抱起貓不停地撫摸,疼惜不已。
李文中擱下筷子,聲音不高,卻威力無比:“林小姐從農村來,怎麼會這麼討厭貓,毫無愛心。”
林曉培臉頰顫抖,光潔的額頭青筋突暴,極力控製住衝動的情緒,盡量將話說得平和,“董事長,農村來的人怕貓狗也是正常的,因為我被咬過,剛才隻是下意識的行為,以後我會注意的。”
目光如矩,李文中一字一頓說:“這就是沒有緣分,貓是我們家不可少的。”
隻是一隻貓,判了林曉培的情感死刑!
說完,李文中離席上樓。
餐桌上的氣氛像膠著了,斑駁,黯淡,錢慧萍深歎一口氣,揉著太陽穴,被護士攙扶著上車趕回醫院。
林曉培的臉上布滿委屈、憤懣、沮喪、無奈……
原千惠從衛生間出來,見李紀宏呆站著,推了一下他,李紀宏連忙收回亂想。
原千惠上了床,忽然問道:“藍如好些了嗎:什麼時候生?”
李紀宏回答:“她被嚇得不輕,現在辭職住在娘家,可能還要幾個月才生產吧!”
“真羨慕他們家,椿萱並茂,夫妻恩愛,其樂融融。”原千惠一副向往的樣子。
李紀宏的心褶皺了一下,坐到床頭問:“難道我們不幸福嗎?”
原千惠伸出雙手攬住他,認真地說:“我希望自己是幸福的,我們一起努力吧。”
……我一直覺得是幸福的,我們一起努力,一定會結婚的……
這是林曉培講過無數遍的話,充滿期待,充滿甜蜜,充滿力量……但都建立在沙粒上。
李紀宏覺得自己是枯朽的,有些承靠不了原千惠依靠的力量。
原千惠先睡了,李紀宏來到小書房,打開電腦,卻在想著心事。
他拿起桌上的全家福,望著李文中的雙眼,百味雜陳。那條有關身世的短信掀起了他不願麵對的舊事。
林曉培落水前一刻,突然對他說:你隻是一個來路不明的野孩子,為什麼要被人牽著走!當時,李紀宏完全被驚愕住了,他搖晃林曉培,要她說明白,林曉培甩開他,冷笑不已!李紀宏將信將疑,但一直沒勇氣追查,他很詫異,林曉培是怎麼知道這個秘密的,她是否告訴了誰!
李紀宏查到了卡號主人韓真,他不太相信這個木衲的年輕人會是知情者,但是,他的卡是無法解釋的通的!韓真強烈不承認敲詐,要求報警,他滑倒的一刹那,李紀宏想伸手拉他,可是,他放棄了……潛意識中,他懼怕外人知道自己是抱養的,韓真在水中掙紮,然後下沉,李紀宏聯想到了林曉培,他飛快地逃離現場……。
李紀宏有個直覺,一定還會接到那個幕後者的敲詐,他很想知道,自己來自何方?養尊處優的他,奢望那個隱藏經年的秘密是能夠承受的。
身後的門推開了,李紀宏轉過頭,是李文中!
“都十點多了,怎麼還不睡覺?李文中麵無表情。
李紀宏盯著屏幕,移著鼠標說:“查一些信息。”
李文中走上幾步,頓了幾秒問:“最近你很反常,說說吧,碰上什麼事了。”
“沒什麼!工作上突然減壓,有些不適應。”李紀宏搪塞。
李文中清了下嗓子說:“現在隻是前期,雖然有千惠和姑媽幫忙,但你還是要親力親為。”
“其實,有現成的模式和規則,有我沒我一個樣!”李紀宏一副無所謂。
李文中眼神一斂,嗓門提高了分貝問:“你是什麼態度?經營自家的企業還要發牢騷嗎?你什麼時候能成人?”
李紀宏抬起頭,目不轉睛看著他,冷冷地說:“我成不成人還重要嗎?您早就看出我不會成大器,所以堅持和原氏聯姻。您如願以償,千惠做得很好,是您的左膀右臂,豪亞後繼有人!”
“你……真是不知好歹!”李文中聲色俱厲,拳頭惱怒地捶了一下寫字台。
李紀宏“啪”地關了機,站起來,望著李文中說:“您不必和我這樣的人動怒,凡事換個角度想想,我雖不成器,但沒成為紈絝子弟,更沒成為奸滑之人,您應該感到幸運!”
說完,李紀宏昂頭走出書房。
看著李紀宏的背影,李文中仿佛看到了一條鴻溝,他的眼中聚斂起一股怨氣,掃到合在桌麵的鏡框,伸手拿起來端祥,若有所思。
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頭頂盤旋:
……那是我的兒子……你們能善待他嗎?
錢玉萍冷冷的話語:
……你是愛上了亞萍的美貌,才設法金入錢家大宅;和不會生育的三妹結婚,是迫不得已,是為了你的野心……亞萍有了男人,有了孩子,你心裏不平衡……你奪到這個孩子,處心積慮!
李文中長歎一口氣,微搖一下頭。
星期六上午。
豪亞集團和廣博地產的相關人員舉行協調會。
李紀宏精神煥發,抑揚頓挫,侃侃而談。
李青認真做筆錄,偶而提出自己的意見。
白正楠則是一臉疲倦,藍如剛搬回家,不知是不是心裏作用,一直心慌難眠,身體又出現異常,半夜被送到醫院保胎。
會議十點半結束,李青接了個電話先走了。
聽到白正楠要趕去醫院,李紀宏放棄了和他午餐的念頭,
白正楠跨過人行道準備取車,抬頭的刹那,看到旁邊肯德基的玻璃窗邊坐著兩個熟悉的人,一個是李青,另一個卻是廣博大廈的保安蔡新,兩人邊吃邊聊,狀是熱絡。
李青剛到臨陽市一個月,怎麼會和一個保安相熟?帶著一肚子的問號,白正楠被擠兌的難受。
周一,蔡新早早上班了,白正楠停住腳步,讓他一起上樓,把舊雜誌和報紙處理一下。
這種事原本由物管處的工人做,白正楠的舉動讓蔡新十分感動,這些東西可以賣上百多元錢。
“小蔡是哪裏人啊?”白正楠隨意問道。
“我是江西人。”蔡新坦誠地說。
“噢,那……李青你認識?”白正楠直截了當地問。
蔡新點頭說:“是的!她是我的堂姑。”
“你跟李紀宏是……”白正楠沒料到有這層關係。
蔡新有些不自在,低聲說:“他……他是我堂哥!媽改嫁後,我改了姓。”
“豪亞那麼多崗位,你為什麼不去豪亞上班?”白正楠十分不解。
“我……我們兩家一直不往來的。”蔡新麵有難色。
白正楠腦子懵了一下,不知如何問下去。
豈料,蔡新幫他解開了疑問:“大伯七七年年初入獄,媽是他的同事,他認定是媽舉報的。堂姑一家多次去牢裏探過他,所以,大伯很感激她們一家,才會讓她過來幫忙。堂姑和我媽的關係不錯,對我家幫助不少。”
“你大伯坐過牢?出了什麼事?”白正楠興趣陡升。
“他是供銷社的采購員,常去上海出差,在那裏談了個對象,挪用公款給她買了手表和縫紉機,那時候這是重罪!79年年初,他提前出獄,就到了臨陽做事,很快就結婚了。大伯母家是資本家,落實政策退了許多財產,後來他就做起了生意。”
陸續有人走進來上班,白正楠不便再問,提醒道:“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李紀宏幫助你。”
“不用了!”蔡新一口拒絕,“他不認識我,我媽也不讓見他們,李青姑媽也希望我和他們別沾邊。”
李青不合常理的舉止,讓白正楠倍覺匪夷所思,她既然在豪亞做事,為什麼要阻止蔡新進入?這裏是藏著貓膩,還是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