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昱一時間靜默無語。他忽然想起了小時候第一次聽到母親的閑言碎語時心中的悲憤與落寞,他本應該和這個世界上所有幸福的孩子一樣天真快樂的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卻因為父親的一份看起來可笑又可怕的愛情葬送了自己的天真,成為了世界上最不快樂的人。
他知道自己沒有表麵上看去的堅強,事實上他很懦弱也很自卑,一直披著一身毒刺,隔絕著別人也保護著自己。即便是對著最愛的女人,他依然不敢完全相信。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楊昱輕輕的拍了拍林夢璿的肩膀,淡淡的說:“你不用現在就回答我,好好考慮一下。不早了,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還是老三樣。”林夢璿自嘲地笑了笑說,“我這人專一得很,基本上就沒變過口味。”
城西郊外的一棟複式別墅頂樓,顧雲清跟老同學郭愛國坐在露台的兩端,好久沒見的兩個老朋友一人手裏拿著一杯濃鬱的藍山咖啡,二十多張高清照片淩亂的放在白色的桌子上,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顧雲清看著照片裏那抹刺眼的紅,心中早已麻木的刺痛感又強烈的卷土重來,他的眼神有些恐懼,實在不敢想象羅婭珍柔弱善良的背後居然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魔鬼,她這些年竟然做了這麼多讓別人痛不欲生的“意外”。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拿起其中一張照片說道:“這段時間來回來去的兩地奔忙真是辛苦你了。拉斐那孩子做事很細心就是心眼太軟,還是楊逸比較和我的心意。”
郭愛國從兜裏拿出一根煙點燃,也不顧對方冷冷瞪視的眼點頭道:“你夠了啊,別沒事兒氣我。你那撿來的兒子真挺不錯的,一點都不讓你操心還特別的孝順。我說你小子怎麼就那麼有福氣什麼好事兒都讓你給占了。”他抬起頭細細的打量著對麵的發小,那張俊俏得欠揍的臉還是和當年一樣沒什麼太大的變化,歲月並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過多醒目的痕跡,比起青年時代的稚嫩青澀,顧雲清現在多了一份成年男人特有的睿智與從容。
郭愛國不由得一聲歎謂,諷刺感十足地說道:“想當初咱倆家住的不遠,一個街頭一個巷尾天天一塊兒上學下學,怎麼就天差地別的成了兩種人了呢?難不成顧大公子吃了唐僧肉沒想著兄弟?也對,你看西遊記裏頭那些拿了唐僧等著弟兄一塊吃的妖怪不是被收走了就是被打死了。這年頭有好東西自己吃獨食才是王道。”
顧雲清一直抿成一條線的薄唇微微勾勒出一絲熟悉的笑意,不溫不火的恰到好處:“你這老小子這麼些年來還沒個正形,也難怪把那身官衣給扒了。”
當年的死黨裏麵除了郭愛國早已沒人和他來往,歸其原因都是因為若雪的離去。那時所有人都大罵他忘恩負義與他割袍斷義,隻有郭愛國留了下來,一如既往的支持他。他們倆個發小上山下鄉都在一起,回城後他和若雪結婚南下,郭愛國則留下來當上了片警。
當他知道自己還有個女兒的時候,他厚著臉皮找到郭愛國尋求幫忙。在喝到有生以來第一次神誌不清徹底昏迷之後,郭愛國幫他找到了在二中上學的林夢璿。後來不知道這位嘴上刻毒心腸卻極軟的小片警得罪了什麼人,被人家從派出所裏踢了出來。
“想什麼呢?笑得這麼詭異,你又沒安好心吧。”郭愛國沒好氣地說:“革命工作隻是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私家偵探和警察都是一種工作,還不許老子換個樣兒啦!”
“別老子老子的,你是誰的老子。”顧雲清輕笑著說:“有件正經事跟你說,關於我親閨女的。”
一聽說事關林夢璿,郭愛國的臉色變得很嚴肅:“隻要不是殺人放火這些犯法的事兒,我能幫的在所不辭。若雪當年太不容易了,夢璿從小受的罪跟你那會兒在胡同裏也差不離兒。”
顧雲清的表情一滯,沉默了許久方才說道:“當年我和若雪離婚確實是因為一個女人,就是你一直在調查的李籽媛的母親羅婭珍。剛才我派過去暗中保護夢璿的小高來電話,就在中午的時候夢璿在自己家門口差點被一輛橫衝直撞的車給撞飛,幸虧她男朋友及時將她推開才沒有出事。而後那輛車又瘋了似地撞了回來,等他開車追過去的時候那車已經揚長而去。”
“你懷疑是羅婭珍?”郭愛國的眉頭挑了挑,示意老友可以提供更多有價值的線索。他的表情帶著幾分嚴肅,緩緩地說:“那個女人確實有動機殺夢璿,為了她的女兒。”
“什麼意思?”顧雲清不解地問道:“如果說是因為顧夢澤,那她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做。”
“當初為了你羅婭珍還不是無所不用其極的逼迫若雪!”郭愛國冷聲說道:“她那樣的人沒有什麼事情是她做不出來。你還不知道吧,她那個腦子有毛病的女兒不知受了什麼刺激自殺未遂。”他輕輕地歎口氣:“精神方麵的疾病我不懂,但是聽說也有一些是家族遺傳。我查過李籽媛有吸毒史,曾經被強製戒毒一年半。她的人際關係也很複雜,和很多黑道上的人有關係,簡而言之一句話就是濫交。你說作為母親羅婭珍在這裏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你知道一個叫阿彪的男人嗎?他是香港仁義堂的三當家的。”
“阿彪?阿彪……”顧雲清反複念著幾遍拚命地回憶著什麼,“我想起來了,我見過他!他不是羅婭珍家裏的保鏢麼!我記得那次……”
一張不熟悉也算不上陌生的麵孔在他的記憶中逐漸清晰起來,他還記得那是他最後一次參加羅婭珍主持的宴會。黃昏之後的走廊裏麵光線不是很亮,他忽然聽到狹窄的過道裏傳來了幾聲女人的呻吟,作為過來人他自然知道那聲音代表著什麼,有些猶豫的停下了腳步。沒過一會兒從暗處走出了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白色皮鞋的光頭男人,兩人擦肩而過,他非常敏感的鼻子聞到了一股香奈兒五號的香水味道。他往前走著,整理好低胸小禮服裙子的李籽媛從暗處閃了出來,她身上的味道與剛才走出去的男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還真是狹路相逢了,我原本就看不上李籽媛,對於跟她鬼混的男人更是從未放在心上。”他低聲罵了一句髒話,然後抬起頭看著郭愛國說道:“你還記得夢璿車禍之前失蹤的那一個月嗎?你說會不會是羅婭珍搞的鬼!愛國,調查的事情全都托付給你了。有什麼需要盡管跟拉斐說,他會全力配合你。如果真是她們,我就算憑著這條命也要讓她們付出代價!”
郭愛國狠狠地點了點頭,又伸手取了一根煙隨手點上,緩緩吐了一個煙圈後才說道:“幸好夢璿那丫頭一點都沒有遺傳到若雪,倒是跟你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尤其是那股子狠勁簡直是一模一樣。你還記得咱們胡同四號院裏頭那傻大憨家麼,他大兒子就說了若雪幾句閑言碎語,愣是被你閨女給揍得五眼青的上了醫院,那男孩子又粗又壯的頂丫頭三個,可丫頭愣著拚著命把他給收拾服了。我跟你說,自打那以後,咱們胡同裏沒有一個孩子再敢當著丫頭的麵說若雪的壞話。那羅婭珍對付夢璿就是在太歲爺頭上動土,活得有點兒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