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之上,黃沙四起,狼煙彌漫,深處的流沙靜靜地流動。藍天碧雲,雄鷹盤旋,不時尖聲鳴叫,響徹雲霄。方圓幾百裏,白骨縱橫,有旅人留下的駱駝牛馬的,也有不見頭骨,被風沙吹得七零八落的人骨。隻見一棵半枯的高木在豔陽下苦苦支撐,依舊挺拔著身姿。有目光狡黠的的鷹站在最高的一枝枯木上,居高臨下,望著這無盡的荒蕪。
暗處更有不知名的奇異小蟲在互相爭食,褪去蛇皮的毒蛇如獲新生,扭動著妖嬈靈活的身姿,四處尋找獵物。一具剛死不久的屍體靜靜地躺在沙上,渾身布滿傷痕,新鮮的血液汩汩流出,一陣風沙便將他半埋。各種肉食的生物被血腥味引誘,如餓殍,在不遠處覬覦這難得的美食。蠢蠢欲動來奪食時,鷹卻搶先一步,群鷹紛紛落在屍體旁邊,瘋狂地啄食腐肉。
荒景之下,一行馬隊正在緩慢前行。
馬隊中跟行著一輛華麗的馬車,以雕花紅木為頂,四麵白色輕紗為車壁,風沙吹起,若隱若現,可見車中軟榻之上有一人半躺著,手上拿著一麵紅木長柄的明鏡。
發髻高束,一支碧玉簪子紮實地穿插在黑發中,身著青白色長衫,胸口繡著一隻青藍色的翠鳥,腰係翡翠玉環,五官端莊,麵容秀氣,流轉的眼波中透露著一種清雅和柔情。身材纖瘦,骨骼分明,骨感立體的臉照映在鏡子中,如蔥管般的手指正握著一支細長的筆,在臉上描畫著。
在臉上描了淡淡的幾筆後,原本清秀的麵容又多了幾分神采和英氣。
“流螢娘子。”這時,車隊已停下休息,一個頭發披散的高大男子走到車前,對車中的人喚道。
“稍等。”話畢,車中的人放下手中的東西,整理了一下衣衫,便掀開了白色的輕紗,與高大男子麵對著。
高大男子見到車中之人探出頭來,全身一怔,眼神呆滯,張著口卻不知言語。半晌才將車上的人扶下,然後問道:“娘子您的臉……”
流螢輕笑,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喉結處,問道:“如何?”
男子又一下失神,指著她突起的喉結,又問道:“娘子您的喉結怎麼……”
流螢還是輕笑,對他說:“略施小術罷了,你怎的如此驚訝?”
自己的主子,原本是女子的流螢,模樣突然變成了男子,讓他有點摸不著頭腦。沒一會兒才想起西域有一門了不得的功夫,名為易容術。
想通後,他自己也是一聲輕笑,低頭說道:“是屬下見識短淺,娘子的易容術真是令屬下大開眼界。”
“娘子,屬下去為您打些水來。”男子恭敬道,說著,便抓起馬背上的兩個水袋,往細沙河走去。
流螢不語,低頭時想到了什麼,抬腳跟了上去。
男子蹲在河邊,拿著一個水袋在盛水,流螢走過去,撿起地上的另一個水袋,也跟著盛水。
男子見到蹲在自己身邊的主子,惶恐道:“娘子,您在車裏歇著,這些事屬下來便是了。”他一把搶過流螢手中的水袋,把自己手中盛好水的水袋遞給了她。
流螢歎了口氣,站起身來,拿起手中的水袋,抬頭喝了一口水,說道:“駐俞,我有話要和你說。”
他聽聞,立即站起身來,望著流螢,說:“娘子盡管吩咐。”
“此番我到樊倉國入朝為官,不僅是為了一道旨意,也是為了追查公子的死因。因此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份,不能讓人知道我是女子。”她緩緩說道,“由此刻開始,你不能再叫我流螢娘子,我現在的身份,是蘇綽。”
男子點頭,說道:“是,蘇綽大人。”
她應了聲,揚了揚描畫過的劍眉,又繼續說道:“馬隊中,除了我們自己的人,其他雇來的工人,全部滅口,一個不留,包括途中接待我們的客棧酒館。”
他看著流螢嚴肅的嘴角,淡漠的神情,抱拳道:“屬下領命。”
五天之後,馬隊到達樊倉國境內,然而馬隊的人卻比原來少了近半數人。馬隊中,白色輕紗的馬車裏坐著的人,不再是西漠國人的流螢娘子,而是常年在西漠國研究風土人情和人文的樊倉國人——蘇綽。
馬隊進入樊倉國的中心——乾濱城,而他們則要在日落前進入城中的樊倉皇宮。
過了城門後,便是繁華的街市。街上原本來往匆忙的商人們,茶樓裏喝茶暢言的文人們,路邊的攤販和婦人丫鬟們,都駐足觀看這路從西漠而來的馬隊,人人都是衣著怪異,守衛的男子都是高大威武,牽著黑色的馬匹,馱著大包小包,為首騎在馬上的男子更是英氣逼人,身材更是健碩魁梧。姑娘丫鬟們見到這麼多異國的俊男,不禁竊竊私語起來。也不知是談論了什麼,個個麵色緋紅,笑得靦腆,還與旁邊的姑娘打鬧起來。
最令街上的人好奇的,就是馬隊中央的馬車。馬車的輕紗遮掩著車中之人,微風而過,若隱若現,讓人看不清那是位如花的姑娘,還是似玉的公子,實在神秘。
車上白色輕紗隨風舞動,如仙女的玉帶,如舞姬的舞綾,揚著好看的弧度,翩翩駛過,仿佛這車是從天而降的仙人所乘。然而,無論風如何吹動輕紗,輕紗都不曾完全飄起,似是有意不露那人的臉,隻能隱約瞥到那人青白色的衣衫。車中焚著億羅香,縷縷清香從車中飄出。
“這是什麼味道啊?”有婦人問道,聲音聽上去十分沙啞。
“該不會是姑娘家的胭脂香,或是體香吧。”有輕浮的聲音答道,想該是個流氓痞子。
“我想是熏香吧,車尾能看見一鼎香爐呢!”又有一清脆的女聲說道。
“會不會是位俏公子啊?”有人猜測道。
“這麼大的陣勢,這馬車,這熏香,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也是皇族貴戚啊。”有人分析道。
此時人人心中想必都盼著風再吹得大些,把輕紗吹得再高些,好讓他們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坐在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