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時,傷口又開始刺痛,讓他喉間悶聲痛吟,一時說不出話了。
衷瑢雖對他表現坦蕩,但是終究還是對洛忠的一巴掌心有餘悸。
自己造下幾乎要以命抵命的罪孽,也是活該被打。
她探手摸摸已經冷下來的半邊臉,著實沒有勇氣再去麵對一眾長輩的異樣目光。
雲嫂聽聞家裏出了亂子,況且還是嘉言小產,這會跑到洛忠屋裏抱著虛弱的她哭泣,大夫看過,說她能不能熬過今晚又要看天了。
“看天看天看天!我們嘉言到底哪裏讓老天爺看不順,這一年來受的苦還不少嗎?!”雲嫂情緒失控,衝著無辜的大夫一陣怨怒。
丫鬟們上來勸解,有些陪著在一旁抹眼淚,機靈一些的立馬有了主意,讓雲嫂把荀禦醫請過來,總比街市上隨意找來的庸醫要有希望。
可是親家公要找誰去請?
嘉貞和洛忠沒這個進宮請人的能耐,那就隻有又夢了。
雲嫂想起下午的時候在家裏碰到她急急忙忙地出門,多了心眼問她去哪裏,於是趕緊派了丫鬟趕去三斟曲尋救星。
此時何音正與幾個年輕女孩子外加兩個跑堂在冷冷清清的大堂裏圍著一張四方桌撓腦袋,生意很差,都是讓隔壁幾家搶了走。
跑堂是個小年輕,喬裝去隔壁的紅妝樓打探過,一去,裏邊的香豔風景,紙醉金迷差點讓他回不了頭。
與何老板講起:“你是不知道啊,根本就是打著歌樓的幌子,做著窯子的勾當!裏邊的花姐不光會彈琴跳舞,還會貼你身來陪酒,男人被她們幾壇幾壇地灌醉,到最後一點招架能力都沒有,迷糊著就被拖進廂房裏去了。”
另一個聽了,一臉正經地胡說道:“誒,那要不然姐幾個犧牲一下,也跟著伺候那群爺?”
隻賣藝的姑娘們立刻縮起肩鄙夷起這小哥來,何音掌桌道:“胡鬧!歌館修的是琴藝,不是賣肉的風月場,讓隔壁變了性質,以後誰還會認真聽我們彈琴?”
“那咋辦?我大老遠地剛到京城,可不想再次流落街頭。”跑堂小哥籠起手到袖口裏,朝何音抱怨。
現在什麼辦法都沒有,不過還有一個梁又夢在隔壁,也不知道等會她會帶來什麼發現。
梁又夢在三斟曲裏換了身何音的衣裳,雖然袍子有些大,但她昂首挺胸時總算能把它撐得合眼一些,不至於讓人一下就看出這是女人打扮的。
發髻束起來,戴上青紗冠,卸去胭脂描好男人眉目,她往何音麵前一旋身,正好是個俊俏模樣的小少爺。
紅妝樓的招牌刻意做大了一些,角落裏還有顯眼的“詞窮君題”這四個字。
筆鋒飽滿端正,讓梁又夢想到能寫出這樣賞心悅目的字,應該是個文人,這也難怪了,文人們是很喜歡流連煙花之地的。
她暗自掂一下荷包裏的銅板,袖口還藏著一根銀條,待會應該夠用了吧。
有個穿月季色絲綢襦裙的花姐眼尖發現了人堆裏站住的小少爺,忙甩著手絹,碎步嫋娜地聘婷走來,話還未出口,香噴噴地絹子就先柔柔地打到梁又夢臉上,細聲笑道:”我說郎君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裏?沒有兄長好友同行?”
她隻見這位少爺朝自己勾起嘴角一笑,就背起手邁進店裏,開始四處打量。
不管花姐費了多少口舌,“他”就是不開口,心裏已經暗自揣測起這人該不會是個啞巴,於是喊起另一個軟糯的娘子,囑咐道:“綠棋你過來,招呼好這位貴客,帶到樓上的廂房裏給爺唱唱曲。”明麵的話是如此說,可是她朝綠棋使眼色,分明就是暗示她這人有問題,讓她好好檢查檢查。
綠棋身上穿著整齊的布料衣衫,身段小小的,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但還是乖乖欠身行禮,送走花姐,又強打起歡笑,挽過“他”的臂彎,問候道:“官爺隨綠棋到安靜一些的廂房去可好。”
梁又夢往她倦意濃厚的紅腫眼睛打量,微笑著點點頭,握起她的手,自己帶頭穿過了喧嘩混亂的人群。
跟在後邊的綠棋甚是詫異,但“他”的手是這般柔軟舒適,一時間心坎裏湧出些滾熱的泉水,慢慢上行溢出了眼眶。
梁又夢自己挑了一間角落裏的,她停在門口,用空出的手指著門,睜大明亮的眼睛似乎在問:“這裏行不行?”
綠棋會意,想要鬆開“他”的手好去開門,但梁又夢看著這與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小娘子很是可愛,就舍不得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