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又夢戰戰兢兢地去公主府溜過一趟,讓宦官送出來時,心裏忐忑雖有,但更多的還是一切在她掌中的控製感。
這麼危險的人物真的掉進自己的陷阱裏,現在她梁又夢成了躲在暗處的獵人,如何讓這隻鳳凰掉幾根羽毛,然後痛的死去活來,這事怎麼想她都覺得很刺激。
老太監在門口送她,正想讓人牽輛馬車過來,但是讓她給謝絕道:“我先去花街上逛逛,到何司樂那邊看看歌樓怎麼樣了。麻煩公公了,又夢走了啊。”
她甜甜的一聲招呼打過,讓老太監聽了甚是舒服,於是對她的態度柔和起來,立在門口揮揮手目送她轉過拐角,這才攏著拂塵,佝僂著身子慢慢跺回裏邊。
三斟曲裏邊的一個廂房內,何音與一眾送茶葉來的漢子聚攏在桌邊算著各種費用。
荼荼在旁斟完茶水後,也一道過來湊著腦袋看。
眾人站著或坐著,都朝那埋頭聚精會神撥算盤的少年手上去關注,荼荼也觀望一會,但讓那飛快靈活的手指亂舞光了興致,她的視線便朝上挪,挪到少年的臉,見他輕皺眉,一副當家好掌櫃的輕俏好模樣,心裏徒然起了歡喜。
這種歡喜還夾雜著昨天讓他氣出來的閨怨,女孩子家家,臉皮薄得不像話,讓他當著眾叔叔伯伯的麵耍威風,心裏自然難過,以後也不想就此放過他。
她正想著心事,馬哥突然鬆開亂撥的五指,一下捶打到桌上,嘴裏呼出一口氣,就好像剛才去外邊跑了長久的路,“終於算完了,何老板,你這一季度還是有些賺頭的,就是朝廷扣去的稅高了些,其他的倒也沒什麼花費。等我把清單列出來,你照著上邊給大夥發工錢就好了。”
鄰座舒緩下來的何音跟著他的算計大概知道了是什麼數,心裏盤算著自己身邊的錢還有些不夠,因著三斟曲請一眾歌女舞娘,還有丫鬟跑堂這筆開銷就不少,更不用說到處求人疏通時拿出去的那筆。
不過他沒煩惱多久,人群外圍響起兩下叩門聲,何音斜過身子朝門口望去,見是梁又夢來了,立馬起身去迎她,問道:“這麼早?”
她看到何音就覺清風撲麵一樣爽快,翹起嘴角笑道:“我就來看看你這邊如何了,開銷還夠用嗎?不夠的話我那邊還有一些,待會給你送來。”
這讓何音有些開不了口,但他不得不硬著頭皮點點頭,說道:“二哥又要你伸手幫一把了。”
“都是一家人,何必見外。”她抿起嘴微笑,不見了本來還露著的幾顆白牙。
過午的時候,小馬受何音的犒勞到了附近的菜館吃上一頓,荼荼也在桌上,兩人刻意避開對方的視線,想看但是忍著不去看。
梁又夢先行回雲家取來自己的積蓄替何音付完工錢,而後並不留下吃飯,隻帶了點去淨姨原本住的宅子。
這裏還住著陳婆,她在院裏打水洗衣服,一個人怨怨叨叨,聽不清楚在講什麼,鑽到梁又夢的耳朵裏,讓這一腳還沒跨過門檻的小娘子不禁笑道:“陳婆你吃過沒?”
“我自然吃過了,不早點做好飯菜,裏邊那德爺可就要拿刀架到我脖子上。”老婆子看她來了,還不忘手裏的活,頭隻抬了一下,就又垂下去隻管手裏揉搓的體力活。
她圓滾滾的身子蹲在井邊,烏黑混著銀白的頭發在腦後挽了個整齊的髻,不見有什麼簪子或是繩子綁著,卻也能一絲不落地服帖著。
還有一兩束從她額角落在前邊,隨她陣陣搓洗不斷輕柔飄搖。
梁又夢不再去看她映在太陽底下的細密清汗,一手裏拎著問掌櫃借來的食盒,另一手提著裙邊,低頭小心跨越流在青草泥地上的幾注髒水,搖搖地往屋裏去尋德爺。
德慕亦躲在她的房子裏,這是梁又夢始料未及的。
屋裏窗戶緊閉,又有竹簾子垂擋著,隻有幾絲微亮從條條的縫隙漏進來,因此小小的一間房讓外邊的大太陽光反襯地很暗,卻很陰涼。
德爺吃飽了後就躺榻上睡回籠覺,院裏的蟬鳴很乏味,但聽著聽著她也能舒坦地閉上眼,休息休息。
隻是她始終睡不著,雖然夏天的午後眯眼打個盹再適合不過,心事一摞摞地擱著,讓這位颯爽娘子終於倦了。
她側身枕在自己的小臂上,聽到院裏的對話,懶懶地翻個身,睜著眼等梁又夢走進自己的視線內,看到她還貼心地帶來隔壁酒家的食盒,德爺問道:“你從街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