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蘇漣漪改封號的事分明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這裏麵怕是少不了湘貴嬪的唆擺。而選了‘舒’字,應該是瀾貴嬪的傑作,這擺明了是要給咱們難堪啊!”雨珠氣憤地控訴道。
“我都不生氣,你氣什麼?本來也是我故意提起那首詩,為的就是挑起爭端,現下目的已經達成了一半,又何必計較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況且‘雲舒’這名字原也是我占了旁人的,就算要惱也不該是我。”雲舒安慰似的朝雨珠笑笑。
“那我們下一步該如何做?”青音那邊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想要她們速戰速決。
“暫且靜觀其變吧,短時間內動作太頻繁容易暴露,這後宮裏遍布各路勢力的眼線,我們還是小心點為妙。”雲舒比任何人都明白她要做的事情急不得,欲速則不達。
“小主英明。我會把咱們的計劃解釋給青音聽的。”雨珠相信雲舒的決定是正確的。
自從易號的第二天,蘇漣漪就病了,整日臥床不起,也不見人,偶爾能下床了精神也是怏怏的。就這樣過了八九天,蘇漣漪的精神在臘月初七這天突然見好,傍晚她從床上坐起來喊侍女進來服侍她梳洗:“馥佩,馥佩!”自從上次與楓樺撕破臉,她就不讓楓樺伺候了。名叫馥佩的小宮女聽見主子的呼喚,連忙進到室內聽候差遣。馥佩服侍蘇漣漪洗漱的時候,發覺今日宮裏好像比以往冷清了許多,於是便詢問馥佩外麵的情況。
“小主不知道麼?今日是五皇子和陽順公主六周歲的生辰呢,湘貴嬪早就帶著冰荷去甘泉宮道賀了。小主您一直病著,也顧不上給皇子和公主備賀禮,楓樺姐姐就做主替您備下了,現下她親自送去甘泉宮了。”聽到馥佩的回答,蘇漣漪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現在連楓樺都能做她的主了,她還算個什麼主子?也是,從她由蘇曉琴變成蘇漣漪的那天起,她便活得身不由己了。今天,她非要自己做一回主不可!
“馥佩,你去把櫃子裏第一層放著的那套衣服給我拿過來。”馥佩依言取來衣裙替蘇漣漪換上,原來這件是蘇漣漪初時侍寢穿的軟銀輕羅百合裙。隻是現在已經隆冬時節,再穿這身顯然不合時宜,馥佩不禁提醒道:“小主,這套是夏衫,不適合今天的場合穿著啊。”
“誰說我要出席甘泉宮的生日宴會了?我這樣的病弱之軀去了也是添晦氣。把那條曇花紋飾縐紗披帛也給我搭上。”蘇漣漪不顧馥佩勸阻,依然堅持把一整套行頭都穿戴好了。馥佩給她綰了驚鵠髻,蘇漣漪取了一條海藍晶石墜的銀項鏈在脖子上比了比,隨即又覺得不合適,便隨手賞了馥佩:“這個賞你了。你退下吧,我不叫你你不要進來了。”反正她也用不到了,馥佩接過項鏈,千恩萬謝地退了下去。
蘇漣漪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蒼白纖細,往日裏嬌嫩如百合的人兒現在枯萎得連最華美的衣裙也滋潤不了。蘇漣漪站到寢殿中央,輕聲哼唱起家鄉的民謠:
“小妹妹五六歲呀,光腳丫,岸邊踩水花喲,嘻嘻哈;小哥哥騎竹馬唻,弄青梅,岸邊踢起水花,笑哈哈。小妹妹十六七呀,戴紅花,湖間采蓮藕喲,歌聲響;阿哥哥撐竹筏唻,蕩漾漾,網起條條錦鯉,好本事。咱倆湊一對,食糠也蜜甜,勞作共甘苦,攜手同歸家。”
這是一首描繪普通百姓家青梅竹馬的男女,從兒時一起嬉戲到長大成親後攜手勞作場景的歌謠,這也是蘇漣漪還是蘇曉琴的時候最向往的生活。蘇漣漪一邊唱一邊輕盈地轉著圈,柔韌的披帛隨著她的舞蹈飄來蕩去。從前皇帝每次來看她都要與她對弈,卻不知她從來就不喜下棋,她喜歡的就是這樣自在地哼著小調、歡快地跳著舞蹈。可是在這尊貴的皇宮之中,又怎能允許她唱這樣下裏巴人的俗曲?
蘇漣漪不知疲倦地旋轉著,轉著轉著她將手裏的披帛輕輕向上一拋,披帛很容易地就搭上了棚頂的橫梁。蘇漣漪用披帛的兩端係了一個死結,搬來腳凳站在上麵,她的頭剛好可以伸進披帛係成的圈裏,她兩手扶著頸邊的綢緞雙目含淚地自言自語:“你給我的這一切,我這便全部都還給你罷!”說完兩腳一蹬,腳凳應聲而倒,蘇漣漪掙紮了兩下後便懸在半空中動也不動了。
就這樣,當所有人為皇子公主的生辰之喜慶祝的同時,漪瀾殿裏一縷芳魂無聲無息地逝去了。蘇漣漪的人生也如過季的野百合一般,悄悄盛放過,最終卻難免荒蕪地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