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見沈瀟湘臉上露出傷感之色,看似轉移話題實則火上澆油的又插了一句:“姐姐當初作此詩時定是沒想到詩句裏竟然藏了將來與姐姐同住的妃嬪的閨名,可見蘇貴人與姐姐有緣。”
“是啊,真是有緣。”沈瀟湘嘴裏說著有緣,心裏卻恨這詩句一語成讖。
“綠水漣漪繞梔榴,山嵐浸潤卷新軸。瀟雨紛落舒焦緒,伊人閑立小築旁。”端煜麟喃喃複述了一遍,茅塞頓開般地取過筆墨,在紙上刷刷幾筆寫下兩個大字——“嵐”、“瀟”,然後將寫了字的紙推倒沈瀟湘和雲舒麵前,問道:“朕欲在這兩字中擇一為蘇貴人封號,你們看選哪個好?”沈瀟湘看過這兩字後,臉色頓時變得難看,皇上這是要打她的臉麼?竟想讓一個出身微賤貴人以她的閨名為號!這怎麼能行!沈瀟湘當然要不遺餘力地阻止:“皇上,依臣妾之見該選這個‘嵐’字,嵐,山間之霧氣也,不正是符合蘇貴人那柔潤飄渺之韻麼?”
“臣妾也覺得‘嵐’字甚好,‘瀟’字雖然也不差,隻是重了湘貴嬪的閨名,恐怕犯了以下犯上之規。”雲舒直接說出了沈瀟湘的擔心,沈瀟湘眼神複雜地看了雲舒一眼。
“嗯,你們說的都有道理,容朕再斟酌斟酌。若無事,你們就先退下吧,朕累了,想休息一下。”端煜麟這麼一說,沈瀟湘和雲舒也不敢多留,連忙行禮告退。
二人離去後,端煜麟並沒有馬上休息,而是又拿起筆來繼續之前未完成的畫作,他在畫中人的臉上細細勾勒幾筆,佳人五官立現——哪裏是什麼蘇貴人,這女子的容貌分明就是已故的廢後——鄭薇娥!
畫完這幅圖後,端煜麟好似十分疲累地丟了筆,喊了方達進來伺候。方達進來後麻利地為端煜麟更衣、鋪榻,將端煜麟扶至龍榻歇下,轉而去收拾桌子上的筆墨紙硯。方達瞧見畫中女子的模樣,微微歎了口氣,卻還是不動聲色地將畫卷起,準備收起來。這時,原以為已經睡下的端煜麟突然發話:“方達,那幅畫……燒了吧。”說完又翻身睡去了。
“是。”方達將畫揣好,收拾好一切,默默退出寢殿。
今年的農曆十一月十二日正逢冬至,每年冬至都是皇室極重要的一個節日。從冬至開始白晝時間漸漸增長,而黑夜時間逐漸縮短,是以為陽勝陰衰。冬至這日要在皇宮裏舉行祭天大典,由於祭天大典上三品及以上京職官員都要列席,後宮妃嬪不便出麵,因此在設在千秋殿前的典禮隻由帝後二人祭拜,由相國寺住持明空法師主持,其餘妃嬪及未成年皇嗣由太後帶領於宮內法華殿祝禱、祭拜。
端煜麟在此之前齋戒三日,今日一身明黃色騰龍烏金雲繡朝服顯得他整個人神清氣爽;鳳舞則仍舊穿著那套隻有重大場合才會上身的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朝服,外披明黃色軟毛織錦披風,頭戴九鳳銜主金冠,與她此時臉上嚴肅莊重的表情相得益彰。祭天典禮複雜繁瑣,卻在明空法師的主持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整個過程中除跪拜天地祖先、合十祈禱國運昌盛等禮節之餘,帝後二人的手都是緊緊相連的,也隻有這個時候,端煜麟和鳳舞才像一對真正的夫妻。
典禮從卯時開始一直持續到了午時之前,近四個時辰的祭祀,帝後和眾臣早已沒有了開始時的神采奕奕,此時都顯出了疲態。在完成最後一項禮儀後,祭天大典總算圓滿完成,鳳舞也終於鬆了一口氣,她不著痕跡地將手掌從端煜麟的手中抽回,手心汗濕了一片。鳳舞不禁覺得好笑,她這是在幹什麼?自她成為皇後起至今的六年裏,每年的祭天大典或是各種大大小小的別的祭祀活動,她都是這樣陪在他的身邊,做戲似的扮演好一個一國之母的角色。每每看到端煜麟眼中裝出來的柔情蜜意,鳳舞便覺得周身泛寒,明明對彼此充滿猜忌,甚至憎恨彼此的家族,卻還要在世人麵前裝作琴瑟和鳴,他們是多可怕的一對夫妻!
“怎麼,皇後累了麼?”端煜麟看身旁的鳳舞麵色不佳,故作關心地問道。
“臣妾是有些累了,難道陛下不累嗎?”鳳舞眉眼含笑地反問端煜麟,很有些話裏有話的意味,端煜麟卻隻假裝聽不懂。